朱由检眉头一挑,随手一接。只见那密奏三层封缄,封蜡未破,缄口处赫然印着一行朱笔血字:“通虏是逆!”
他神色微变,转身坐下,亲自拆封。油纸一层层剥开,朱由检拿起第一张附图,先是一张火器工坊构图,笔锋凌厉,细致入微。接着,是斥候绘制的兵器转运路线图、屯仓与军械库分布图、袁军八营分布情报。
最后,压在最底下的,是那封密信,用汉文与满文对照书写的通虏协议。
朱由检看完前半页,手指已在微微颤抖。他将整封信看完,缓缓合上,闭目许久。
良久,他缓缓吐出一句:“果然是这样。”
王承恩犹豫了一下,小声问道:“陛下,袁崇焕真有通虏之举?”
朱由检没有立刻回答。他将那封信摊开放在案上,目光冷冽如霜,像是在看一张死局。他眼中没有慌乱,只有深思。
“三十万银,岁币换和平,看似为国安边,实则是画地为王。”
他轻声一句,语气却沉如山岳,“他是怕虏?还是在与虏分疆自立?”
王承恩低声:“陛下毛文龙所奏,若属实,这是欺君,是通敌,是大逆。”
“我知道。”朱由检点头,“可问题是,朕暂时还不能动他。”
王承恩一惊:“不能动?”
朱由检眼中闪过一丝疲意,却更显清明:“你去问问,满朝清流谁在夸袁崇焕?吏部、兵部、东林余人、太学子弟谁不视他为辽防柱石?”
“前月,尚书沈钦韩在朝堂上还言之凿凿:袁崇焕若不在,辽土不可守。”
“当年广宁一败,袁崇焕是第一个敢言守关不战、固城自保之人,朝堂因此定心,百姓也将他称作辽东孤柱。如今若朕骤然下旨问罪,满朝岂不言朕卸磨杀驴?甚至说朕逼死忠臣、寒了军心?”
“此事,不可快手。”
王承恩默然。这正是这位陛下的可怕之处。他能怒,却从不轻断。他越愤怒,越冷静。
朱由检轻声自语,几乎像是与自己说话:“这密信不能直接入政议,要缓,要查,要控。”
他抬头看向王承恩,神情已然转冷:“传朕口谕,兵部、吏部即日起重新核查山海关三年来兵员变动与军饷支拨。锦衣卫调五十人南下皮岛,三十人北入广宁,暗访袁军粮械仓储。东厂分三线查辽东民间岁贡税之由来,一月之内,要朕亲眼看到实账、实人、实兵!”
“至于毛文龙”他将密信重新封好,收入案底:“让他等朕的旨意。”
杀不得,也放不得,朱由检筹谋下一步。
王承恩退下,殿中再无旁人。
朱由检独坐龙案,心中翻涌。他想起历史上关于袁崇焕的记载,通敌、招兵、杀总兵、构陷同僚、功高震主、被斩于西市。
可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若他现在一纸诏书斩了袁崇焕,辽东就真的没人了。“杀不得,也放不得。”这是他如今的死局。
袁崇焕的真正危险,不仅仅在于他通虏,而在于他已经拥有了足够支撑他脱离朝廷的独立性,钱、兵、堡垒、人心。一个手握八营、一千佛郎机、三十万岁币的边帅,哪怕没心谋逆,也早已不是纯粹的臣子。
若陛下此刻动他,必须要一击致命;若不能致命,就要让他自缚。朱由检沉思许久,喃喃一句:“不能打草惊蛇得另设一局。”
布局山海,王承恩奉旨前往,锦衣犒军藏刀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