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地意识到,他们之前所有的算计,都建立在一个错误的基础上。他们以为皇帝是孤家寡人,可现在,皇帝不但有了钱,还有了一支能打硬仗、能打胜仗的刀。
这把刀,随时可能砍向他们。
钱谦益手中的那盏青花瓷茶杯,终于还是没能拿稳,随着“咣当”一声脆响,掉在地上,摔得粉碎。温热的茶水混着茶叶,溅了他一袍子,他却浑然不觉。
整个书房里,死一般的寂静。
不久之前,这里还是群情激奋,人人自诩为国之柱石,准备着发动一场轰轰烈烈的“清君侧”,匡扶社稷。可现在,居庸关的一场大胜,像一盆冰水,从头到脚把他们浇了个透心凉。
那不是什么剿灭山贼流寇的小打小闹,那是正面击溃了数千武装叛乱分子,斩首上千的硬仗!这说明什么?
说明皇帝手里那支所谓的“私军”,不是花架子,而是一支真正能打仗,能杀人的铁军!
“怎么怎么会这样?”刘宗周失魂落魄地跌坐回椅子上,喃喃自语,“京营糜烂,边军羸弱,这是尽人皆知的事情。他从哪里变出来的这么一支精锐?”
“银子!是银子!”左光斗猛地一拳砸在桌上,双眼赤红,像是输光了家底的赌徒,“我们都忘了,他抄了皇商,拿到了我们一辈子都没见过的银子!用银子喂出来的兵,当然不一样!他有钱,又有兵,再加上魏忠贤的爪牙和温体仁那条走狗我们”
他说不下去了。因为在座的所有人都明白,他们原本计划的核心——皇帝是个没钱没兵、只能依靠文官集团的孤家寡“君”——这个基础,已经彻底崩塌了。
他们原本以为自己手里攥着一把王炸,结果掀开底牌一看,对方手里拿着四个二,还带了个火箭。
“不能再等了,我们的计划必须立刻停止!”钱谦益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猛地站起身,脸色苍白,声音却异常果决,“立刻!派最快的人去宣大!告诉王国祯,计划有变,让他的人千万不要轻举妄动!就地解散,就说就说是我们对局势判断有误!一切,都暂时停下!”
这一刻,这位东林领袖终于感到了彻骨的恐惧。这已经不是党争了,居庸关下的那上千颗人头,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们,皇帝是真的敢杀人,而且是大规模地杀人。如果他们所谓的“叩阍”真的发动,以皇帝现在的手段,他毫不怀疑,等待他们的,将是锦衣卫的诏狱和冰冷的屠刀。
“对!快!快去通知王将军!”黄道周也如梦初醒,慌忙附和。
一道密令,立刻被送出了钱府,快马加鞭,朝着北方的宣大镇,风驰电掣而去。书房里的几位大佬,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只盼着那该死的王国祯,千万别在这个节骨眼上,捅出什么篓子来。
然而,命运的齿轮一旦开始转动,就不是几位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想停就能停下来的。
宣大镇,总兵府。
王国祯正焦躁地在大堂里来回踱步。他生得人高马大,一脸的络腮胡子,看上去威猛不凡,但此刻他的眼中,却布满了血丝和疑虑。
这些天,他就像是在火上烤。京城里那些大人物送来的信,一封比一封说得好听,什么“清君侧,靖国难”,什么事成之后,他就是再造江山的第一功臣,封侯拜将,指日可待。
他心动了。他一个边镇武将,苦哈哈地熬了半辈子,最大的梦想,不就是这个吗?所以,他按照钱谦益的指示,暗中联络心腹,招兵买马,只等着京城一声令下,就振臂一呼,带兵进京“护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