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玄幻小说 > 吾辈九幽,誓斩苍穹 > 第4章 稻下藏锋

天还没亮透,农岛就被露水打湿了。
黄崇是被鸡叫吵醒的。他蜷在李老家柴房的草堆上,身上盖着件带着烟火气的旧棉絮。窗外传来扫帚划过青石板的沙沙声,夹杂着李虎娘劈柴的“咚咚”响,这些琐碎的声响凑在一起,竟意外的安心。
他起身时,手掌心的水泡已经破了,沾了些草屑,微微发疼。
“醒啦?”李虎娘端着个粗瓷碗走进来,碗里盛着冒着热气的杂粮粥,“快趁热吃,吃完跟虎子去晒谷场,今天得把新收的稻子翻晒三遍,免得受潮发芽。”
黄崇接过碗,指尖触到温热的瓷壁,低声道了句谢。粥里掺着红豆和小米,稠得能立住筷子,喝下去胃里暖烘烘的,连带着四肢百骸的酸痛都轻了些。
晒谷场在村子东头,是块被碾得平平整整的黄土场。十几个农人已经在忙碌,有的用木锨把摊开的稻谷翻过来,有的弯腰捡拾混在谷粒里的碎石和草籽。李虎正站在场边的石碾旁,吆喝着让两个半大孩子把装谷的麻袋扛过来。
“黄崇,这边!”李虎挥挥手,把一把木锨扔给他,“学着翻谷,顺着太阳走,别让阴影压着谷堆,不然晒不透。”
黄崇拿起木锨,学着旁人的样子插进谷堆,用力一扬。金色的谷粒簌簌落在地上,阳光透过谷粒的缝隙,在他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起初动作还是生涩,要么扬得太高把谷粒撒到场外,要么太低翻不动底层的湿谷。
“手腕得活泛点,像这样——”一个皮肤黝黑的老农走过来,握着他的手示范,“这谷粒金贵,得像哄娃娃似的,轻着点,匀着点。”
老农的手掌粗糙如树皮,指节上嵌着洗不掉的泥垢,却异常温暖。黄崇跟着他的力道翻动木锨,渐渐找到了窍门,谷粒扬起的弧度越来越匀,落在地上铺成薄薄一层。
日头升高时,晒谷场突然来了群不速之客。
是三个穿着锦缎长衫的汉子,腰间挂着玉佩,手里把玩着折扇,与这记是尘土的谷场格格不入。为首的汉子三角眼,扫过场里的农人时,眼神像淬了冰。
“李老栓呢?”三角眼扯着嗓子喊,脚边的谷粒被他碾得咯吱响。
李虎爹从谷堆后钻出来,手里还攥着捡草籽的小篮子:“是……是刘管事啊,今天怎么有空来?”
“少废话。”刘管事折扇一合,指着场边的粮仓,“岛主府要征新米,今年的份额加倍,三天内凑齐三千石米粮,送到码头仓库,少一粒都不行。”
李虎爹脸都白了:“刘管事,这……这不合规矩啊!往年都是一千石,今年收成本来就差,再加倍……”
“规矩?”刘管事冷笑一声,抬脚踢翻了旁边的谷筐,谷粒撒了一地,“岛主府的规矩就是规矩!你们农岛吃着南海的水,占着农岛护着的海域,交点米还想讨价还价?”
场里的农人都停了手,敢怒不敢言。黄崇握着木锨的手紧了紧,他能感觉到周围人身上的气息——不是异能者的灵力,而是一种隐忍的、像被踩进泥里的稻茬般的韧性。
“可三千石真的凑不齐啊……”李虎忍不住开口,“今年春天涝了,秋天又遭了虫灾,能剩下两千石就不错了。”
“凑不齐?”刘管事三角眼一挑,突然抽出腰间的软鞭,“啪”地一声抽在谷堆上,谷粒飞溅,“那就把你们这些泥腿子卖去矿场挖矿,总能抵上!”
鞭子带着破空声,眼看就要抽到李虎脸上。黄崇几乎是本能地动了。
他只是侧身一步,用木锨轻轻一挡。软鞭缠在木锨杆上,刘管事猛地拽了一下,竟没拽动。
“你他妈谁?”刘管事瞪向黄崇,三角眼里记是戾气。
黄崇没说话,只是看着他脚边那摊被踩碎的谷粒。阳光落在他脸上,斗笠的阴影遮住了眼睛,只露出紧抿的嘴唇。
“哪来的野小子,敢管岛主府的事?”旁边的两个汉子立刻围上来,伸手就要抓黄崇的衣领。
李虎爹赶紧拉住他们:“误会,误会!他是来帮工的外乡人,不懂事,刘管事别跟他计较……”
拉扯间,一个汉子的拳头没头没脑地砸向黄崇面门。这一拳带着蛮力,寻常人挨上怕是要断几颗牙。可黄崇只是微微偏头,那拳头擦着他的耳朵过去,重重砸在身后的谷堆上,溅起一片谷糠。
汉子还想再打,手腕却被黄崇攥住了。黄崇的手很稳,指尖没用力,却像铁钳似的,让汉子动弹不得。
“放手!”汉子疼得脸都红了。
黄崇缓缓松开手,目光落在刘管事身上:“米可以给,别踩粮食。”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怪的穿透力。刘管事竟莫名地打了个寒颤,仿佛这不是个普通帮工,而是……某种他惹不起的存在。但随即又觉得可笑,一个泥腿子似的外乡人,能有什么来头?
“好,好得很!”刘管事狞笑着,“看来农岛是想反了!我现在就回岛主府报信,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说罢,他带着两个汉子骂骂咧咧地走了,临走时还不忘踹翻了一个空谷筐。
场里的人都松了口气,却又愁眉不展。
“这下麻烦了……”李虎爹蹲在地上,捡起被踩碎的谷粒,声音发颤,“刘管事是岛主小舅子,最是记仇,他回去一撺掇,说不定真要派兵来……”
李虎攥着拳头:“大不了跟他们拼了!”
“拼?怎么拼?”老农叹了口气,“人家有符甲兵,有灵火枪,咱们手里只有锄头镰刀……”
黄崇看着散落的谷粒,忽然开口:“三千石,能凑齐吗?”
李虎爹抬头看他:“硬凑也能凑出来,就是明年开春大家都得喝西北风……”
“那就凑。”黄崇拿起木锨,继续翻晒谷粒,“他们来取的时侯,我在。”
没人明白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一个外乡人,能挡得住岛主府的兵?但看着黄崇平静的侧脸,不知怎的,众人心里那点慌乱,竟奇异地安定了些。
傍晚收工时,黄崇路过祠堂。神农雕像前的香炉里,三炷香正烧得笔直,烟丝袅袅升起,在神像上空盘旋成一个奇怪的漩涡,像只眼睛,静静地看着他走过。
他脚步没停,径直走向柴房。只是没人看见,他攥着木锨的手掌心,那磨破的水泡里,渗出的不是血,而是一缕极淡的、近乎透明的金色雾气,落在地上,瞬间被泥土吸收。
夜色渐深,农岛的狗突然集l狂吠起来。码头方向,隐约传来了船队靠岸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