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兰院偏殿内,灯火通明。
云梦瑶坐在绣墩上,柳氏正亲自拿着浸了凉水的丝帕,小心翼翼地为她敷着被烫红的脚背和小腿皮肤。
几名丫鬟战战兢兢地跪在一旁收拾碎片,擦拭地上的汤渍。
“娘,好疼……那废物肯定是故意的!”云梦瑶哭得梨花带雨,语气充满了怨毒,“她定是嫉恨我,才趁机报复!”
柳氏眉头紧锁,心中也觉蹊跷。
那丫头早不挣扎晚不挣扎,偏偏在喂药时挣扎得那么“巧”?
但看她方才那吐血昏迷的凄惨模样,又不像装出来的。
“许是痛极了无意识的动作。”柳氏压下疑虑,安抚道,“莫要与一个将死之人计较。明日你父亲归来,见她那般模样,只会更怜惜你,大比名额再无悬念。”
听到“将死之人”和“大比名额”,云梦瑶的心情才稍微好转一些。
她甩了甩依旧有些湿漉漉、带着淡淡药味的手,嫌弃道:“这药味真难闻,沾得我满手都是。快给我打水来,我要净手!”
丫鬟连忙端来水盆,云梦瑶仔细清洗了双手,又用香露涂抹了好几遍,这才觉得那古怪的味道散了。
处理完女儿这边,柳氏又吩咐心腹嬷嬷:“去那边盯着,看看那丫头到底怎么样了。再去催催医师,怎么还没到!”
她必须确保云清月“病”得合乎情理,以免明日云啸天问起,出了纰漏。
嬷嬷领命而去。
然而,不过半个时辰,异变突生!
原本正对着铜镜挑选明日见父亲时要戴的珠花的云梦瑶,突然毫无预兆地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手中的珠花“啪”地掉落在地。
“瑶儿?怎么了?”
柳氏闻声回头,只见云梦瑶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身体微微颤抖起来。
“娘……我好痛……”
云梦瑶捂住腹部,只觉得浑身经脉仿佛被无数细密的丝线骤然勒紧,那种缠绕收缩的剧痛让她几乎无法呼吸,身体一软,就从绣墩上滑倒在地,蜷缩起来。
“瑶儿!”柳氏大惊失色,慌忙上前搀扶,“怎么回事?哪里痛?”
“全身……都痛……像有东西在绞……”云梦瑶痛得语无伦次,体温也开始迅速升高。
这症状……怎会如此眼熟?!
柳氏的心猛地一沉,一个可怕的念头窜入脑海!
她猛地抓住云梦瑶的手腕,仔细感知其体内气息——果然!
一股阴损的缠缚之力正在她经脉中蔓延!
是缠丝散!
可是……这怎么可能?!
那药明明是给云清月准备的,怎么会应在了瑶儿身上?!
难道是……那碗被打翻的汤药?!
柳氏脸色剧变,猛地看向地上早已被擦拭干净的那片区域,又看向云梦瑶刚刚清洗过的手。
是了!汤药泼溅,瑶儿手上沾染了!
虽然清洗过,但缠丝散毒性剧烈,哪怕微量侵入,也足以引发症状!
“快!快去拿解药!我房中书匣暗格里的白色瓷瓶!”
柳氏对着心腹丫鬟尖声叫道,声音因惊恐而变调。
她为了以防万一,确实备有少量解药。
云清月的小院反而暂时安静了下来。
柳氏派来的嬷嬷和请来的医师先后赶到,手忙脚乱地诊治“昏迷不醒”的云清月。
医师把脉良久,眉头紧锁。
脉象虚浮紊乱,似有内伤淤积,又似邪风入体,高热不退,情况确实凶险,与突发恶疾的症状极为吻合,根本查不出中毒的迹象。
嬷嬷在一旁仔细观察,见医师都如此诊断,心下稍安,只道是缠丝散即将发作的征兆与伤势加重完美融合,并未起疑。
她按照柳氏先前的吩咐,叮嘱医师用好药,务必“稳住”大小姐的病情,实则就是吊着命不让其真死,却也不好受。
无人知道,云清月体内那丝微弱的元气正沿着一条玄奥的路径缓缓运转,不断吸收着刚才自我震伤经脉后、又被医师银针刺激而散溢出的微弱气血能量,默默滋养着己身。
外表看似凄惨,内里却正在极缓慢地夯实着最基础的一丝根基。
她的神识则悄然覆盖着整个小院,自然也“看”到了锦兰院那边的鸡飞狗跳,以及柳氏惊慌失措派人取解药的一幕。
“呵……”云清月在心中冷笑,“自作自受。”
感应到大部分注意力都被云梦瑶突然的“急病”吸引过去,云清月知道,她的机会来了。
柳氏此刻焦头烂额,定然无暇他顾。府中护卫的关注点也多在两位“病弱”的小姐身上。
此时不行,更待何时?
夜深人静,除了必要的值守,大部分下人都已歇下。
云清月悄然睁开双眼。
她深吸一口气,强忍着身体的虚弱感和神魂因持续使用而产生的疲惫,将那一丝宝贵的神识运转到极致。
神识如同最精密的雷达,仔细扫描着院外巡逻护卫的路线和频率,计算着他们的视线盲区与交替间隙。
就是现在!
她猛地从床榻上坐起,动作轻灵如猫,落地无声。
她迅速换上一件深色的、不起眼的旧衣,将长发简单束起。
推开后窗,夜风涌入。
她回头看了一眼床上用枕头和被褥做出的简易伪装,眼神沉静,随即翻身而出,娇小的身影完美地融入夜色之中。
强大的神识在前方开路,为她指引着最安全隐蔽的路径。
她避开灯火,贴着墙根的阴影,如同一个无形的幽灵,快速向着云府库房的方向潜行。
途中,几次险些与巡逻队撞上,她都凭借神识的提前预警,巧妙地利用花木、假山或廊柱死角躲过。
心脏在胸腔中剧烈跳动,并非全因紧张,更因这具身体实在太弱,如此强度的潜行对她负荷极大。
额角的伤口再次传来隐隐刺痛,但她咬紧牙关,目光坚定。
终于,戒备相对森严的库房院落出现在眼前。
两名守卫站在大门外,略显慵懒地打着哈欠。
院内似乎还有暗哨。
云清月屏住呼吸,将神识缓缓渗透进去。
库房大门紧锁,有简单的禁制,但对于她而言,看破其薄弱点并不难。
她的目标,也并非大门。
她的目光锁定了库房侧面,一个用于通风换气的高处小窗。
那窗口极小,成年人难以通过,但对她这具瘦弱的少女身体而言,却有一线可能。
更重要的是,那里的禁制相对最弱。
如何上去是个问题。
她目光扫视,最终落在库房墙外不远处的一棵老树上。
枝桠伸展,最近的一根粗壮枝干,恰好离那小窗不远。
赌一把!
她悄无声息地爬上老树,动作因虚弱而略显笨拙,但有神识辅助,总能找到最稳固的落点。
小心翼翼地攀爬到那根枝干上,枝干微微晃动,让她心惊肉跳。
估算好距离,她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那小窗纵身一跃!
身体在空中划过,夜风掠过耳畔。
指尖终于够到了窗沿!
但巨大的冲力让她险些脱手,指甲瞬间翻裂,传来钻心疼痛。
她死死咬住嘴唇,忍住痛呼,双臂用力,艰难地将自己拉了上去。
那微弱的禁制触碰到她的身体,神识瞬间分析其结构,她调整自身气息模拟出一种奇怪的频率,竟让那禁制波动了一下,并未发出警报!
挤进狭小的窗口,落入库房内部。
一股混杂着药材、矿石、金属以及淡淡尘霉的味道扑面而来。
成功了!
她不敢耽搁,也无力去觊觎那些摆放整齐的丹药、武器和功法秘籍。
那些东西禁制更强,且容易留下痕迹。
她的目标明确——堆放在角落里的那些基础修炼资源:下品元石,以及一些未经处理的低阶灵草。
这些物品数量庞大,管理相对松散,少上些许,短期内不易被察觉。
她迅速抓起几块品质最次、但蕴含元气相对纯净的下品元石,又采摘了几株具有固本培元、温和疗伤效果的灵草嫩叶,用衣襟兜好。
不敢多拿,够用几天即可。
做完这一切,她再次凭借神识避开内部几个不易察觉的触发禁制,循原路,艰难地从那小窗爬出,沿着老树滑下。
落地时,腿一软,险些跪倒在地。
她不敢停留,强撑着虚弱的身体,依仗神识导航,沿着来路小心翼翼地向自己的小院潜行。
来时的路似乎更加漫长,身体的疲惫和疼痛如潮水般涌来。
就在她即将接近自己小院后窗时,神识忽然感知到,一个身影正从锦兰院的方向,快步朝着她的小院正门走来!
是那个去取解药的心腹丫鬟!她拿着解药回来了!
云清月心中一惊,加速翻窗而入,迅速将盗来的元石和灵草藏入床底暗格,扯下脏污的外衣塞入床底,然后飞快地躺回床上,拉好被子,恢复成昏迷虚弱的模样。
几乎在她躺好的下一秒,房门就被推开,那丫鬟端着真正的、无毒的治疗内伤的汤药走了进来,身后跟着那名医师。
“大小姐还没醒吗?夫人吩咐,务必让大小姐用下这碗药。”
丫鬟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躁,显然挂念着自家那位真正中了毒的小姐。
云清月紧闭双眼,心神却高度集中。
东西到手了,但危机并未解除。
柳氏此刻或许因云梦瑶中毒而暂时混乱,但她绝非蠢人,一旦腾出手来,定会生出疑心。
她必须在这之前,尽快拥有一点点……哪怕微不足道的力量!
藏于床下的元石,触手微凉,那将是她逆转命运的第一块基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