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魂渊底比想象中更闹腾。
没有想象中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反倒处处飘着幽蓝的鬼火，像挂在坟头的灯笼。脚下踩着的不是泥土，是层厚厚的“魂泥”，一脚下去能陷半尺，泥里裹着无数半透明的怨魂，伸手想抓脚踝，被林长天身上的金芒一照，就“滋滋”化成了白烟。
“别踩那堆白花花的。”老鬼用脊椎骨拐杖敲了敲旁边一堆堆叠的白骨，骷髅头拐杖顶端的鬼火晃了晃，“那是‘骨怨’，生前都是被活剥了皮的修士，怨气重得能蚀仙骨，沾着就甩不掉。”
林长天正抬脚要踢，闻言又收了回来，啧了声：“蛮荒的坟头真讲究，还分品种。”
苏清鸢跟在后面，焚天琴的火焰纹路亮得像小太阳，把靠近的怨魂全烧得嗷嗷叫。她怀里的星火令烫得厉害，青铜表面的“焚天”二字竟渗出金红交织的光，顺着光看去，渊底深处隐约有座半塌的石殿，殿顶刻着的火焰图腾，竟和焚天琴上的一模一样。
“那是……焚天氏的祭坛？”苏清鸢的声音发颤，指尖的星火令突然飞了出去，直扑石殿。
老鬼“桀桀”笑了两声，拄着拐杖跟上去：“总算有点眼力见。三千年了，这破令牌总算认祖归宗了。”
石殿比外面看着更破败，断壁残垣上爬记了灰黑色的藤蔓，藤蔓上结着颗颗黑色的果子，果子里裹着蜷缩的小魂，像被腌在坛子里的咸菜。殿中央的石台上，摆着个半碎的青铜鼎，鼎里插着根焦黑的骨头，骨头顶端，竟嵌着半块和老鬼拐杖通源的脊椎骨！
星火令落在青铜鼎旁，突然“咔哒”一声裂开，里面的焚天氏残魂和星火涌出来，像条小蛇钻进焦黑的骨头里。骨头瞬间亮起金红色的光，那些灰黑藤蔓“唰”地退开，露出石台上刻着的字——
“焚天氏第七代守护，与‘骨尊’共镇幽冥裂缝，魂归星火，永不超生。”
“骨尊？”林长天挑眉，扫向老鬼，“说的是你？”
老鬼没回答，只是用拐杖戳了戳青铜鼎，鼎里突然冒出股白雾，雾里映出画面：三千年的蛮荒，赤金色的火焰烧遍大地，一群穿红袍的修士举着琴，正和无数从地底爬出来的骨怪厮杀。为首的红袍女子，眉眼竟和苏清鸢有七分像，她怀里抱着完整的星火令，身后站着个穿灰袍的身影，手里拄着根脊椎骨拐杖，正是年轻时的老鬼。
“那是我祖师，焚天璃。”苏清鸢的声音发哑，“秘典里说，她是最后一位能让星火令燃尽幽冥的人。”
画面里，焚天璃将星火令插进青铜鼎，转身对老鬼说：“骨尊，幽冥裂缝快撑不住了，我用焚天氏血脉祭火，你带着半块脊椎骨守在这里，若有朝一日星火重燃……”
话没说完，大地突然裂开，无数黑色的触手从地底窜出，卷住焚天璃就往下拖。老鬼挥着拐杖去救，却被条触手缠住，硬生生扯断了半根脊椎骨！裂缝里传来非人的嘶吼，焚天璃的声音穿透黑雾：“别让幽冥的东西出来！烧了我！”
老鬼疯了似的捶打地面，可青铜鼎里的星火已经燃起，焚天璃的身影在火中渐渐消失，只留下半块星火令，和那句飘散在风里的话：“告诉后来人，星火……不是用来烧敌人的……”
白雾散去，石殿里静得能听见怨魂的呜咽。
老鬼的骷髅头拐杖垂在地上，顶端的鬼火黯淡了不少：“她骗了我。”他声音里没了之前的嘲弄，只剩点沙哑的疲惫，“她说祭火能镇裂缝，结果呢？裂缝没镇住，她倒成了星火令里的魂，我守着这破地方三千年，成了个连自已骨头都凑不齐的老鬼。”
林长天摸着下巴，火眼金睛扫过那根焦黑的骨头，突然笑了：“她没骗你。”
他抬脚走到青铜鼎旁，碎星棍往地上一顿，金芒涌进骨头里。骨头“咔嚓”裂开，里面竟裹着缕极淡的金色火焰，火焰里，焚天璃的声音清晰传来：“骨尊，星火的真正用处，是‘融’——融幽冥的死气，化蛮荒的戾气，不是烧……”
“融？”苏清鸢愣住，焚天琴突然飞到她面前，琴身的火焰纹路和骨头里的星火缠在一起，“你的意思是……”
“蠢货！”老鬼突然爆喝一声，拐杖往青铜鼎上一砸，鼎里瞬间涌出无数黑色触手，和当年拖走焚天璃的一模一样！“幽冥裂缝早就破了！这些年的怨魂，都是从裂缝里漏出来的！”
触手带着腥臭味扑向林长天，所过之处，魂泥里的怨魂全被吸成了干皮。老鬼的脊椎骨拐杖突然亮起金光，和林长天身上的混沌气共鸣：“那女娃说得对！星火要融死气！小子，用你的混沌气托住她的火！”
苏清鸢反应极快，焚天琴横在胸前，指尖流出血珠滴在琴弦上：“焚天氏之火，以魂为引，以血为薪——融！”
琴音化作道金红交织的火线，像条活龙钻进黑色触手群里。火线过处，那些能蚀仙骨的触手竟开始“滋滋”融化，化作缕缕白烟，被青铜鼎吸了进去。
林长天纵身跃起，碎星棍暴涨千丈，棍身的星纹和混沌气缠在一起，像张巨大的金网，将所有漏网的触手全兜在里面：“老鬼，你那破拐杖别光看着！当年没救成她，今天总得搭把手吧？”
老鬼“桀桀”一笑，拐杖顶端的骷髅头突然张开嘴，喷出团幽绿的火焰，火焰落在金网上，竟和星火、混沌气融在一起，化作道三色光柱，狠狠砸进青铜鼎下的地面！
“轰隆——！”
地面裂开，露出底下翻滚的黑色漩涡，正是幽冥裂缝！光柱扎进漩涡的瞬间，裂缝里传来凄厉的惨叫，那些试图爬出来的东西，全被三色火焰烧得魂飞魄散。
石殿外的怨魂突然安静下来，那些半透明的身影里，竟有不少露出解脱的笑，化作点点光屑，飘向青铜鼎。
不知过了多久，裂缝渐渐合拢，三色火焰缩回青铜鼎里，星火令重新合拢，落在苏清鸢手里，这一次，令牌上的“焚天”二字，竟多了道骨纹。
老鬼拄着拐杖，佝偻的身子似乎更弯了，他抬头看林长天，骷髅头里的鬼火闪了闪：“小子，你的混沌气……跟当年劈开幽冥的那位有点像。”
“哪位？”
“忘了。”老鬼摆摆手，转身往石殿外走，“反正比你能打。”他顿了顿，又补充了句，“这渊底有株‘混沌草’，三千年一熟，算你运气好，刚结果。”
林长天眼睛一亮，火眼金睛瞬间扫到石殿角落，果然有株半尺高的小草，叶子是金黑两色，顶端结着颗拳头大的果子，裹着混沌气，看着就很补。
苏清鸢看着老鬼的背影，突然开口：“你守在这里三千年，就是为了等今天？”
老鬼没回头，声音飘在风里：“不然呢？总不能让那丫头白死。”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幽蓝鬼火里，只留下句调侃，“小娃娃，看好你身边那小子，他身上的混沌气太惹眼，迟早要捅更大的篓子。”
林长天已经摘了混沌果，正掂量着要不要给苏清鸢分点，闻言嗤笑：“捅篓子？我这叫给诸天万界添点乐子。”
他咬了口果子，混沌气瞬间涌遍全身，舒服得他差点哼出声：“走了苏清鸢，这坟头逛够了，该去下一个地方敲骨头了。”
苏清鸢握着星火令，看了眼青铜鼎里的焦黑骨头，又看了看林长天啃果子的侧脸，突然笑了。
或许，祖师说的“融”，不只是星火融死气，还有……不通的力量，不通的人，凑在一起，才能烧得更旺。
渊底的幽蓝鬼火渐渐熄灭，只有青铜鼎里，还燃着点微弱的三色火苗，像盏长明灯，照着这三千年的等待与和解。
而林长天不知道的是，他啃混沌果时掉的那点果核，落在魂泥里，竟悄悄发了芽。
这颗种子，将来会捅出多大的篓子？谁也说不准。但可以肯定的是，带着混沌草香味的碎星棍，已经迫不及待要去敲开下一扇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