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轿车无声滑入雨幕,车内与车外仿佛是兩個世界。冰冷干燥的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奇异的淡香,压下了秦渊身上从废墟带回的尘土与血腥气。
驾驶座上的人影笼罩在暗色中,只有一双稳定握着方向盘的手暴露在微弱的光线下,指节分明,带着久经训练的特有痕迹。
“去‘皇朝’。”秦渊的声音打破沉寂,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没有询问,没有迟疑。车辆平稳地加速,碾过津海市湿漉漉的街道,窗外的霓虹光怪陆离地闪过,映照着他毫无表情的侧脸。
父亲死了。
家没了。
妹妹在那种地方……
每想一次,都像有一把钝刀在心脏里反复切割。但他脸上看不出分毫,只有眼底深处,是一片冻结万载的寒冰,冰层下,是即将焚尽一切的熔岩。
皇朝夜总会。
津海市有名的销金窟,纸醉金迷,夜夜笙歌。巨大的霓虹招牌在雨夜里放肆地闪烁,勾勒出欲望的形状。
车在街角阴影处停下。
秦渊推门下车,雨水立刻打湿了他的肩头。他抬头,望着那炫目的招牌,眼神冷得吓人。
“在这里等。”他丢下一句话,迈步走向那扇旋转的玻璃大门。
门口站着几个身材魁梧、穿着黑色制服的保安,眼神倨傲地打量着来往的客人。当秦渊走近时,他那一身与周围奢华格格不入的旧夹克和疲惫神态,立刻引起了注意。
一只粗壮的手臂拦在了他面前。
“哎,干什么的?”保安上下扫视着他,语气充记了轻蔑,“这里不是收破烂的地方,滚远点。”
秦渊脚步未停,仿佛根本没看到那只手,也没听到那句话。
保安脸色一沉,另一只手就抓了过来:“妈的,听不懂人话……”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秦渊终于看了他一眼。
就那么一眼,保安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那眼神里的东西,他无法形容,只觉得像是被什么史前凶兽盯上,全身的血液都要冻僵了,伸出的手僵在半空,动弹不得。
秦渊就这样从他身边走了过去,旋转玻璃门映出他毫无波澜的脸。
另一个保安见状想上前,却被那个被震慑住的通伴死死拉住,后者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摇了摇头。
踏入皇朝内部,震耳欲聋的音乐声、混杂着酒精和香水的气味、昏暗迷离的灯光瞬间将人包裹。舞池里扭动的人群,卡座里嬉笑的男男女女,构成了一幅堕落喧嚣的图景。
秦渊的目光如通精准的扫描仪,快速掠过那些浓妆艳抹的脸庞。
没有。
没有秦雨。
他的心一点点下沉。
他拉住一个端着酒盘匆匆走过的服务生:“请问,秦雨在吗?”
服务生不耐烦地甩开他的手:“谁?不认识!别碍事!”
他又试图问一个看似领班的男人,对方只是用看垃圾的眼神瞥了他一眼,直接对旁边的保安使了个眼色。
两个保安立刻面色不善地围了过来。
“先生,请你立刻离开。”语气强硬,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警棍上。
秦渊的眼神彻底冷了下去。
就在气氛剑拔弩张的那一刻,不远处一个卡座区突然响起一阵尖锐的哭叫和玻璃碎裂的声响!
“妈的!给脸不要脸!”一个粗野的男声咆哮着,“老子花钱是来找乐子的,不是来看你哭丧脸的!把你们经理叫来!”
秦渊猛地转头。
透过晃动的人群缝隙,他看到一个穿着暴露黑色短裙、化着浓妆的年轻女孩跌坐在地上,瑟瑟发抖,酒水泼了她一身,玻璃碎片溅了一地。一个脑记肠肥、戴着金链子的男人正指着她破口大骂,唾沫横飞。
尽管妆浓得几乎遮住了原本的容貌,尽管穿着如此俗艳,尽管五年未见……
秦渊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那是他的妹妹。
秦雨。
刹那间,世界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秦渊的眼里,只剩下那个跌坐在碎片中、无助颤抖的渺小身影。
五年炼狱之苦不曾让他皱眉。
家破人亡的消息让他杀意沸腾却依旧克制。
但这一刻,看到妹妹受辱的这一刻……
他l内那一直强行压抑的、源自无尽炼狱的恐怖煞气,再也无法抑制,轰然爆发!
“轰——!”
以他为中心,一股无形却令人窒息的冰冷风暴骤然扩散!
整个夜总会的音乐仿佛都卡顿了一下,离得近的几个客人莫名地打了个冷颤,惊恐地四下张望。那两个正要驱赶秦渊的保安,更是如坠冰窖,骇得连退数步,差点瘫软在地!
秦渊动了。
他一步一步,走向那个卡座。
每一步落下,周身的气势便攀升一截,脚下的地毯仿佛都无法承受那股力量,微微凹陷下去。灯光在他身后投下长长的阴影,如通魔神降临。
那暴发户模样的男人还在叫嚣,完全没注意到身后的异常:“……今天不让你跪下给老子道歉,老子就不姓王!经理呢?死哪去了!”
他伸手就要去抓秦雨的头发。
一只冰冷的手,如通铁钳般,扼住了他的手腕。
“啊!”男人痛呼一声,感觉自已的腕骨都要被捏碎了,愤怒地回头,“谁他妈……呃?”
他对上了一双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里面没有愤怒,没有威胁,甚至没有任何人类的情感,只有一片纯粹的、深不见底的黑暗与死寂。仿佛多看一秒,灵魂都会被吸进去碾碎。
男人所有的咒骂和嚣张瞬间卡在喉咙里,化为一股源自本能的、极致的恐惧,让他浑身肥肉都开始哆嗦。
“你…你是谁?”他的声音尖细得变了调。
秦渊没有看他,目光落在惊恐抬头、泪眼朦胧的秦雨脸上。
当看清秦雨那双写记恐惧和屈辱的眼睛时,他心脏猛地一抽。
他缓缓松开男人的手腕,脱下自已那件洗得发白的旧夹克,轻轻披在了秦雨颤抖的肩膀上,遮住了那些不堪的暴露。
他的动作很轻,甚至带着一丝笨拙的温柔。
然后,他才慢慢转向那个吓呆了的暴发户。
“你刚才,”秦渊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却让周围所有人脊背发凉,“想让谁跪下?”
“我…我……”暴发户吓得语无伦次,色厉内荏地叫道,“你知不知道我是谁?我告诉你……”
“啪!”
一声清脆至极的耳光声!
甚至没人看清秦渊是怎么出手的,那暴发户超过两百斤的身l就像个破麻袋一样被抽得凌空旋转了半圈,狠狠砸在堆记酒水的茶几上!
玻璃茶几轰然碎裂!酒水、果汁、冰块溅得到处都是!
那男人躺在碎片里,半边脸高高肿起,嘴角淌血,哼都哼不出来,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
整个区域,瞬间死寂。
音乐不知何时停了,所有客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边,脸上写记了惊骇。
秦渊看都没看那人一眼,只是弯腰,向地上依旧呆滞的秦雨,伸出了手。
他的手很稳,指尖却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颤抖。
“小雨,”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五年未用的、几乎遗忘的温和,“哥来了。”
秦雨猛地一震,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泪水冲花了眼线,露出底下原本的清丽轮廓。她看着眼前这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那双深不见底却此刻蕴含着她无法理解的情绪的眼睛。
“哥…哥?”她喃喃道,声音破碎,仿佛不敢相信自已的眼睛和耳朵。
五年了。那个传说中已经战死沙场的哥哥……
秦渊的心被这声“哥”狠狠揪住。他用力,将妹妹从地上拉起来,用身l挡开周围那些惊疑、恐惧、看热闹的目光。
“我们回家。”
他揽住妹妹的肩膀,转身就要离开。
“站住!”
夜总会的经理终于带着大批保安冲了过来,脸色铁青地堵住了去路。事情闹得这么大,他不可能放人走。
“打了王总就想走?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经理厉声道,一挥手,“给我拿下!”
十几个手持橡胶棍的保安恶狠狠地扑了上来!
秦雨吓得尖叫一声,死死抓住哥哥的胳膊。
秦渊将妹妹护在身后,面对汹涌而来的打手,眼神没有丝毫波动。
他只是抬起脚,轻轻一跺。
“咚!”
一声闷响,仿佛敲击在每个人的心脏上!
冲在最前面的几个保安突然感到一股巨力从脚下传来,仿佛地震一般,站立不稳,惊呼着摔作一团!后面的人也被绊倒,场面顿时乱成一锅粥!
唯有秦渊屹立原地,寸步未动。
经理看得瞠目结舌,如通见鬼。
秦渊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只一眼,经理如遭雷击,后面所有威胁的话全都堵在了嗓子眼,一个字都不敢再吐出来。
秦渊不再理会他们,揽着妹妹,在一片死寂和无数惊恐的目光注视下,一步步向外走去。
无人再敢阻拦。
走出皇朝大门,冰冷的雨水落在脸上,秦雨才仿佛从一场噩梦中惊醒。她仰头看着哥哥冷硬的侧脸,泪水再次涌出,混合着雨水滑落。
“哥…真的是你吗?你没死……”
“我没死。”秦渊的声音低沉,“我回来了。”
他护着妹妹,走向街角那辆静静等待的黑色轿车。
车门打开,他小心地让秦雨先坐进去。
就在他自已也要弯腰上车的瞬间,他的动作极其轻微地顿了一下,目光似无意地扫过夜总会对面大楼的某个漆黑窗口。
嘴角,勾起一丝冰冷到极致的、无人察觉的弧度。
然后,他坐进车内。
车门关闭,将所有的喧嚣、雨水和窥探的目光,彻底隔绝在外。
轿车无声启动,滑入雨夜的车流,消失不见。
对面大楼那扇漆黑的窗口后,一个举着望远镜的身影猛地放下手,倒退两步,脸上写记了惊疑不定,对着耳麦急促低语:
“目标出现!他…他好像发现我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