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衍之离开后，那冰冷雪松的气息似乎还残留在空气里，混合着我未干的泪痕和劫后余生的冷汗，发酵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恐慌。
我在地板上不知坐了多久，直到四肢僵硬，冰凉的大理石地面透过薄薄的衣料汲取我l内仅存的热量。
窗外，天色彻底沉了下来。乌云低压，翻滚着墨色，将白日最后一丝天光也吞噬殆尽。狂风骤起，抽打着别墅外高大的树木，枝叶发出痛苦的呜咽。
一场暴雨即将来临。
房间里的感应灯自动亮起，冷白色的光线将每一处角落都照得清晰无比，也照得我无所遁形。我挣扎着爬起来，踉跄地走到窗边。
特制的玻璃窗隔绝了大部分风声，但依旧能感受到外面世界的狂怒。雨点开始砸落，先是稀疏沉重的几滴，敲打在玻璃上发出“啪嗒”的脆响，随即迅速变得密集，很快就连成一片震耳欲聋的轰鸣，水流如瀑布般从玻璃上倾泻而下。
整个世界被笼罩在一片混沌的雨幕之中。
我靠在冰冷的玻璃上，额头抵着窗面，试图从那片混乱的水痕中看清外面的景象，但一切都是模糊扭曲的。巡逻保镖的身影早已消失，或许躲到了某处岗亭里。
这座囚笼，在雨夜里显得更加孤立无援。
顾衍之最后那句话，像鬼魅般在我耳边回荡。
“记住这种恐惧。”
“它会让你更清楚地知道，现在，谁才能让你活下去。”
他在驯服我。用未知的威胁和自身的绝对掌控，磨掉我的棱角，让我变得顺从，变得依赖，变成一只乖乖献上所有秘密的笼中雀。
而我，甚至无法反抗。因为那个“清除”的威胁，是真实存在的。我需要他的资源和保护，来对抗那个制造出系统的未知存在。
这种受制于人的感觉，糟透了。
【滋……能量……波动……匹配……】
那个微弱得几乎要消散的电子杂音，又来了！
这一次，它似乎比之前清晰了极其微弱的一丝，并且……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急切？
我猛地站直身l，心脏狂跳，警惕地环顾四周。声音从哪里来？不像是在我脑子里，更像是……弥漫在空气里？
【警告……外围……防御……触……触发……】
断断续续的词语，捕捉着我的神经。
外围防御？触发？
什么意思？
几乎就在这杂音落下的瞬间——
“嗡——！！！”
一声低沉却极具穿透力的嗡鸣，猛地从脚下传来，仿佛整栋别墅的地基都在震动！紧接着，房间里所有的灯光——头顶的吊灯、壁灯、甚至电器待机的微小光源——全部剧烈地、高频地闪烁起来！
明灭不定光线将房间切割成混乱的碎片，窗外暴雨的狂啸声仿佛也因此变得更加狰狞。
停电了？不！不是普通的停电！
是某种……干扰？！攻击？！
【入侵……尝试……等级……丙柒……清理……程序……】
系统的杂音陡然变得急促，甚至带上了一种尖锐的扭曲感，然后戛然而止，彻底消失。
仿佛被某种更强大的力量瞬间掐断。
我的心跳骤停了一秒。
清理程序？！
这个词让一股寒意从脚底瞬间窜上天灵盖！比顾衍之带来的压迫感更原始、更恐怖！
“砰！”“咚！”
楼下隐约传来几声闷响，像是重物倒地，又像是某种短促的交锋，随即迅速被暴雨声吞没。
出事了！
我扑到门边，耳朵紧紧贴在冰凉的门板上，屏息倾听。
除了雨声，什么也听不见。
死一样的寂静，往往比喧嚣更可怕。
这栋别墅的安保系统绝对是最顶级的，刚才那短暂的异常和闷响意味着什么？有人突破了防御？是冲着我来的？那个“清理程序”？！
巨大的恐惧攥紧了我的心脏，几乎让我无法呼吸。我下意识地后退，目光在房间里疯狂搜索，想找到一个可以藏身或者防身的东西。
就在我抓起桌上一个沉重的金属装饰瓶时——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的机括声响从我身后传来。
不是门口！
是墙壁！
我猛地回头，只见靠床的那面看似毫无缝隙的墙壁，竟然无声地滑开了一道暗门！
一个黑影站在暗门后的黑暗里，身形高大，轮廓被房间闪烁的光线勾勒出一圈冷硬的边。
顾衍之！
他怎么会从这里出来？！
他一步跨出暗门，身影带着室外的寒气和雨水的湿意。西装外套不见了，只穿着一件深色的衬衫，最上面的两颗扣子解开，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的小臂线条流畅而蕴藏着力量。
他额发有些湿漉，几缕黑发垂落在额角，贴在那块小小的无菌敷料上。但他看起来丝毫没有狼狈之态，反而像一头被惊扰后从巢穴深处现身的猛兽，眼神在明灭的光线下锐利得惊人，周身散发着一种冷冽的、极具攻击性的气息。
他扫了我一眼，目光落在我手中紧握的、准备用来砸人的金属瓶上，眉梢几不可查地挑了一下。
“看来，你预感到了。”他开口，声音比平时更低沉，裹挟着雨夜的寒气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外面…怎么了？”我的声音因为恐惧而发紧。
“一点小麻烦。”他语气平淡，仿佛只是在说下雨了，“看来，你的‘朋友’，不太甘心。”
他朝我走来，步伐很快，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一把抓住我的手腕。他的掌心很凉，带着雨水的湿气，力道却大得惊人。
“跟我走。”
“去哪里？”我试图挣扎，他的触碰和此刻的变故都让我极度不安。
“安全屋。”他言简意赅，拉着我就往那道暗门走去，“这里不再安全了。”
暗门后是一条向下延伸的狭窄楼梯，光线昏暗，只有墙壁上镶嵌的应急灯发出幽绿的光芒。
就在被他拉进黑暗的前一秒，我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房间的窗户。
暴雨如注的窗外，漆黑的夜空中，一道刺眼的闪电猛地撕裂夜幕！
惨白的光芒瞬间照亮天地！
就在那一刹那的极致光明中，我似乎看到——别墅远处的高压电网围墙上，几个模糊的、穿着完全相通黑色制服、动作僵硬得不像人类的身影，正无声无息地翻越而下，落入庭院深深的黑暗之中。
闪电熄灭。
窗外重归一片混沌的黑暗与轰鸣。
我的心跳，在那一刻，停止了。
那些……是什么东西？！
顾衍之没有给我任何思考的时间，强硬地将我拉入暗道。
暗门在我们身后无声合拢，隔绝了外面那个暴雨肆虐、危机四伏的世界。
也仿佛，隔绝了唯一的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