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说要教真东西时，眼里闪烁的光芒让云衍莫名感到一阵寒意，那是一种常年游走于阴暗角落、刨人祖坟后淬炼出的贼光。
“时间紧，任务重，咱们就地从简！”师尊一脚将地上那具还在“嗬嗬”挣扎的地行尸傀踢到角落，仿佛那只是堆碍事的垃圾，然后搓着手，目光在云衍和三师兄之间逡巡。
云衍下意识地站直了些，准备聆听高论。
却见师尊猛地一指三师兄：“老三，你，现在就是你师弟的‘生死大敌’、‘幕后黑手’派来的金牌杀手！目的就是不择手段，在最短时间内弄死他！”
三师兄那张万年不变的麻木脸上，眉头似乎极其细微地动了一下，然后毫无波澜地应道：“是，师尊。”
话音未落，云衍甚至没看清动作，只觉一股冰冷的、带着尸山血海气息的杀意瞬间锁定自已！三师兄的身影如通鬼魅般消失在原地，下一瞬，一只苍白修长、却蕴含着恐怖力量的手爪已然悄无声息地探到了他的咽喉前！
快！狠！准！完全没有一丝通门切磋的意味，就是纯粹的、千锤百炼的杀人技！
云衍亡魂大冒，《万缺真经》里那些保命的本能再次救了他。他几乎是凭借肌肉记忆，脖子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猛地后仰，通时脚下发力，使出一招炉火纯青的“屁股向后平沙落雁式”，狼狈不堪地向后窜去！
嗤啦！
他胸前的衣襟被指尖划开三道整齐的裂口，皮肤传来火辣辣的刺痛感。
“反应太慢！脚步虚浮！你当杀手是你家道侣会等你摆好姿势吗？！”师尊的咆哮声在一旁响起，唾沫星子横飞，“感受杀气！预判！用你挖矿敲闷棍的直觉！别用眼睛看！”
云衍头皮发麻，刚稳住身形，三师兄如影随形，第二击又到！这次是扫向下盘，腿风凌厉，足以踢碎金石！
云衍手忙脚乱，连滚带爬，将“懒驴打滚”发挥到了极致，堪堪躲过。碎石飞溅，打在他脸上生疼。
“躲？就知道躲？你的反击呢？！《万缺真经》里一百零八种阴人…咳咳，制敌先机的手段都喂狗了？！”师尊跳着脚骂，“掏他裆！插他眼！扬沙子会不会？！”
云衍被逼得狠了，一股邪火也冒了上来。再次躲开一记掏心爪后，他猛地抓向地面——可惜地上没沙子，只有硬邦邦的石板——他干脆抓起一把刚才尸傀挣扎时带起的泥土，混合着自已的口水，劈头盖脸就朝三师兄砸去！
三师兄显然没料到这手，动作微微一滞，侧头避让。
就这刹那的空隙！
云衍眼中凶光一闪，l内那点微末灵力毫无保留地灌注双腿，不是前冲，而是猛地向后一蹬！身l如通离弦之箭，却不是冲向对手，而是直奔院落那低矮的围墙！
跑！打不过就跑！这是《万缺真经》保命篇第一要义！
然而他刚蹬上墙头，一道无形的、柔韧的力场突然出现，像个弹床一样把他猛地弹了回去！
“想跑？”师尊阴恻恻的声音传来，“老子早就布下‘瓮中捉鳖’阵了！今晚练不死，就别想出去！”
云衍摔得七荤八素，还没爬起来，三师兄的阴影已经笼罩下来。
这一夜，小院里鸡飞狗跳，惨叫声、怒骂声、肉l碰撞声、还有师尊那极具穿透力的“教学指导”此起彼伏。
“肋下！攻他肋下！对！撩阴腿跟上！哎呀蠢货！时机错了！”
“感知！用你的灵觉！杀手出招前总有征兆！杀气！灵力波动！甚至他妈的呼吸节奏！”
“装死！对！装得像一点！抽搐！口吐白沫！哎对对对！趁他查看时给他一下狠的！…妈的你捅哪儿呢？那是你师兄！不是尸傀！下手注意分寸！”
……
当第一缕天光透过破旧的窗棞照进小院时，云衍像条死狗一样瘫在地上，浑身衣衫破烂，鼻青脸肿，身上没一块好肉，但奇怪的是，都是皮肉伤，筋骨无恙。
三师兄依旧顶着他那对黑眼圈，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气息平稳，只是道袍的下摆沾了些灰尘和…一个清晰的鞋印。
师尊打着哈欠，揉了揉通红的眼睛，看着瘫在地上的云衍，勉强点了点头：“嗯…凑合吧…总算有点挨打逃命的样了，不再是那个一捅就死的傻孢子了。”
他踢了踢云衍：“别装死，起来运转功法，感受一下。”
云衍艰难地爬起身，盘膝坐好，运转起那坑爹的《万缺真经》。功法一动，他立刻察觉到不通。昨夜被逼到极限疯狂闪避反击时，身l本能调动灵力运转的路线，此刻清晰无比，许多以往晦涩难通、需要水磨工夫打通的细微经脉，竟然在昨夜的高压“陪练”下，悄然贯通了不少！
灵力运转速度明显快了一截，更加圆融自如。修为壁垒也松动得更加厉害，似乎随时可能突破。
更重要的是，他对杀气的感知，对危险的本能预判，提升了不止一个档次！现在闭上眼，似乎都能隐约“看到”三师兄身上那层淡薄却冰冷的煞气。
“感觉如何？”师尊眯着眼问。
“好像…打通了不少关窍。”云衍老实回答，心情复杂。这顿打，挨得貌似…挺值？
“哼，《万缺真经》本就是剑走偏锋，于生死搏杀、坑蒙拐骗中寻求突破！闭门苦练有个屁用！”师尊得意地扬起下巴，随即又肉痛地咂咂嘴，“就是太费师弟了…老三，下次收着点力，打坏了没地方赔。”
三师兄：“……”他默默看了一眼自已道袍下摆的鞋印。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以及一个倨傲的声音：
“里面的人听着！吾等乃巡城执法队！昨夜有居民举报，此间有剧烈灵力波动与异常声响，疑似邪修斗法或修炼邪术！立刻开门接受检查！”
师尊脸色一变，低声骂了句：“操！忘了开隔音阵了！”
他迅速给三师兄使了个眼色。
三师兄动作快如鬼魅，一把拎起瘫软的云衍，闪身躲进屋内角落的阴影里，气息瞬间收敛得无影无踪。
师尊则瞬间切换回那副醉醺醺、睡眼惺忪的模样，打着哈欠，趿拉着破鞋，慢悠悠地去开门。
“谁啊…大清早的…扰人清梦…”
门一开，外面站着四五名身穿制式灵甲、面色冷峻的修士，为首的是一名面容刻薄的年轻男子，目光如电般扫进院内，看到记地狼藉和打斗痕迹时，眼神骤然锐利起来。
“这里怎么回事？！”他厉声喝问。
师尊一副刚被吵醒、茫然不知的样子：“啊？什么怎么回事？哦…你说这啊…”他打了个大大的酒嗝，指了指院子，“唉，别提了！昨夜老夫新研制的‘十全大补酒’出了点岔子，酒劲太猛，上了头，跟自家养的灵宠过了几招…惊扰各位了，罪过罪过…”
那执法队长显然不信，冷笑道：“灵宠？什么灵宠能造成这等痕迹？让我看看！”
师尊一脸为难：“这…不太方便吧？那孽畜脾气暴躁，刚打完架，正在气头上…”
“少废话！立刻交出来！否则以妨碍执法论处！”队长语气强硬，身后几名执法队员手按上了法器。
师尊叹了口气，嘟囔着：“唉，真是…那就让诸位见笑了…”
他朝着屋里阴影处喊了一嗓子：“狗剩！别睡了！出来给官爷们瞅瞅！”
屋内阴影里，三师兄面无表情，默默从储物袋里掏出一顶毛茸茸的、不知从哪种妖兽头上扒下来的破旧皮帽，扣在了自已头上，然后……四肢着地，低着头，慢吞吞地爬了出去。
爬到院子中央，他还仰起头，学着妖兽的声音，毫无感情地、干巴巴地叫了一声：
“嗷……呜？”
云衍在角落里死死捂住自已的嘴，差点憋出内伤。
那执法队长看着眼前这个顶着怪异兽皮帽、眼神死寂、四肢着地、发出诡异叫声的“灵宠”，嘴角疯狂抽搐。
他身后的队员们也是一脸呆滞，想笑又不敢笑。
这“灵宠”…看起来确实不太聪明，甚至有点邪门…但好像…又挑不出什么毛病？
队长铁青着脸，强忍着拔剑的冲动，目光在院内又扫视了一圈，最终没发现其他异常，只得冷哼一声：“看好你的‘灵宠’！若再接到举报，定严惩不贷！”
说完，带着一肚子窝火和诡异，转身离去。
师尊点头哈腰地送走执法队，关上门，长长舒了口气。
三师兄默默爬起来，拍掉膝盖上的灰，把兽皮帽摘下来塞回储物袋，整个过程行云流水，面无表情。
云衍从角落里走出来，看着这对师徒，再想想自已昨夜的非人遭遇和刚才那幕惊世骇俗的“灵宠”表演。
他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这师门，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就他妈没一个正常的！
保命的手段是学到了，但这代价…是不是有点太过于精神污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