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巷口的风和晚星 > 第1章 港口的风

九月的风卷着梧桐叶扫过青石板路时,林溪正抱着刚从图书馆借来的《西方哲学史》往家走。书包带勒得肩膀发紧,她下意识地把怀里的书又抱紧了些,碎发被风吹到额前,露出一双干净得像浸在溪水里的眼睛。
这条路是回老旧居民楼的近道,两侧的矮墙爬记了爬山虎,墙根堆着些废弃的纸箱,空气里总飘着点潮湿的霉味。
林溪走了十几年,熟得能闭着眼数出墙上第几块砖缺了个角,可今天刚拐进巷口,脚步就猛地顿住了。
嘈杂的打斗声像凭空炸响的雷,震得她耳膜发疼。
三个男生正围着一个人打,拳头砸在肉上的闷响混着粗砺的骂声,让空气都变得粘稠。被围在中间的男生背对着她,穿着洗得发白的黑色连帽衫,帽子被打落在地,露出一截利落的短发。
他似乎没怎么还手,只是微微弓着背,用胳膊挡着头上的要害,偶尔侧过身时,林溪能瞥见他下颌线绷得像根拉紧的弦,喉结滚动了一下,没发出一点声音。
“沈砚,你他妈不是挺能打吗?”带头的男生染着黄毛,一脚踹在对方腰上,“毕哥的人你也敢动,今天不卸你条胳膊,老子跟你姓!”
被叫让沈砚的男生闷哼了一声,膝盖重重磕在地上,溅起些许尘土。他抬起头时,林溪正好对上他的眼睛——那是双很沉的眼,像积了雨的夜空,没什么情绪,却透着股说不出的冷意。
他的左边眉骨破了,血顺着眼角往下淌,滴在洗得发灰的衣领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渍。
林溪的心跳瞬间乱了节拍。她不是没见过学校里的小混混打架,可从没离这么近过。怀里的书像是有了重量,压得她指尖发颤,转身想跑,脚却像被钉在了原地。
就在这时,黄毛似乎打累了,喘着气踹了沈砚一脚:“滚!下次再让我看见你跟毕哥作对,看我怎么收拾你!”
沈砚没动,只是慢慢从地上撑起来,右手捂着左边的腰,指缝里隐隐渗出血迹。他垂着眼,长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阴影,看不出是什么表情。
黄毛几人骂骂咧咧地走了,经过林溪身边时,其中一个瘦高个突然停住脚步,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嗤笑一声:“这不是三班的好学生林溪吗?怎么在这儿?跟沈砚这小子认识?”
林溪猛地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蚋:“不……不认识。”
“不认识?”瘦高个挑眉,伸手就要去掀她怀里的书,“我看你刚才盯着他看了半天,该不会是……”
他的话没说完,手腕就被人攥住了。
沈砚不知什么时侯走了过来,他的手很凉,力气却大得惊人,瘦高个疼得“嘶”了一声,挣扎了两下没挣开。“放开!”瘦高个瞪着眼,“沈砚你还敢动手?”
沈砚没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他,眼神里的寒意让瘦高个莫名地打了个哆嗦。僵持了几秒,沈砚松开了手,瘦高个甩了甩手腕,撂下句“你等着”,快步追着黄毛他们跑了。
巷子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林溪还低着头,心跳得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她能感觉到沈砚就站在她面前,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血腥味,混着点廉价洗衣粉的味道。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敢慢慢抬起头。
沈砚已经转过身,正一瘸一拐地往巷子深处走。他的背影很瘦,连帽衫的后襟沾了些尘土,步伐有些踉跄,却透着股不肯回头的倔劲。
林溪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才缓缓松了口气,腿一软,差点坐在地上。她低头看了看怀里的书,封面被刚才的动静蹭脏了一小块,指尖抚过那片污渍时,突然想起刚才沈砚攥住瘦高个手腕的样子——他的指关节泛着白,手背上还有道新鲜的伤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划的。
她咬了咬唇,犹豫了几秒,还是抱着书快步追了上去。
巷子深处是片更老旧的居民区,墙皮斑驳,电线像蜘蛛网一样缠在电线杆上。林溪没找到沈砚,却在一个堆记杂物的院门口,看到了几滴落在地上的血迹,沿着血迹往前,是一扇虚掩着的木门。
她站在门口,手在口袋里摸了半天,摸到早上妈妈塞给她的创可贴和一小包消毒棉签。犹豫了很久,还是轻轻推开了门。
院子里很杂乱,堆着些旧家具和空酒瓶,墙角的水龙头滴着水,发出“滴答”的轻响。沈砚正坐在台阶上,背靠着斑驳的墙,低着头,用一块脏兮兮的布擦着手上的血。
听到门响,他猛地抬起头,眼神警惕得像只被惊动的兽。
看到是林溪,他的眉头皱了一下,没说话,只是重新低下头,动作有些粗暴地往伤口上摁着布。
林溪的心跳又开始加速,她走到离他几步远的地方站定,把创可贴和棉签递过去,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这个……给你。”
沈砚没接,也没抬头,只是冷冷地吐出两个字:“不用。”
他的声音很低,带着点沙哑,像磨砂纸擦过木头。
林溪的手僵在半空,脸上有些发烫。她知道自已不该多管闲事,像沈砚这样的人,大概最讨厌她这种“好学生”的假好心。可看着他手背上还在渗血的伤口,她又说不出“那我走了”这句话。
“刚才……谢谢你。”她小声说,“他们……他们是毕文俊的人吗?”
沈砚这才抬了下头,眼神里带着点诧异,似乎没想到她会知道毕文俊。他没回答,只是把那块脏布扔在地上,站起身就要往里屋走。
“毕文俊他……”林溪咬了咬唇,鼓起勇气说,“他可能误会了,我不认识你,也不是……”
“不关你的事。”沈砚打断她,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以后别往这边走。”
说完,他拉开那扇掉了漆的木门,走了进去,“砰”地一声关上了门,把林溪和记院的寂静都关在了外面。
林溪站在原地,手里还捏着那包没送出去的棉签和创可贴。风穿过巷子,吹得她衣角轻轻晃动,刚才沈砚眉骨上的血迹,和他那双冷得像冰的眼睛,突然在脑海里清晰起来。
她低头看了看自已干净的帆布鞋,又看了看地上那几滴已经开始凝固的血迹,突然觉得,这条走了十几年的路,好像有什么地方,变得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