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都的血管，在下水道更深处。
第七号备用出口通向的不是地面，而是更深、更古老的迷宫。这里是废弃的地铁隧道、建国初期的人防工事、以及大灾变后胡乱挖掘的避难所相互叠加、腐烂而成的巨大地下巢穴。空气污浊不堪，混合着铁锈、化学废料、霉菌和某种大型生物巢穴特有的腥臊气味。微弱的光芒来自墙壁上零星分布的、早已失效的应急灯残骸，以及某种发出幽幽磷光的苔藓。
水滴从锈蚀的管道接口不断滴落，在寂静中发出单调而令人烦躁的回响。
啪嗒。
啪嗒。
三人踉跄着冲出通道，确认暂时没有追兵后，才敢稍微放缓脚步。赤琊粗重地喘息着，将肩上的素寰小心放下，靠坐在一处相对干燥的墙壁边。她自已则扶着冰冷的、记是涂鸦和霉斑的水泥墙，剧烈地咳嗽起来，刚才那一下无形的冲击让她内脏至今还在翻腾。
玄璎最后一个闪身进入，动作依旧迅捷，但紧绷的背脊透露出她并非表面那么平静。她迅速在通道口布置下几个微小的震动传感器和光学迷彩伪装布，然后才转身，面罩下的目光扫过两名通伴。
“暂时安全。”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在这巨大的地下空间里几乎听不见回音。
赤琊抹了一把嘴角，喘匀了气，直起身，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喷出来：“妈的！那到底是什么鬼东西！蜀山元神？放她娘的狗屁！蜀山的人会一见面就下死手？还昆仑走狗？她哪只眼睛看见姑奶奶是走狗了！”她的声音在隧道里激起细微的回荡，显得格外刺耳。
“赤琊，小声点！”素寰虚弱地开口，她脸色依旧苍白，靠着墙壁，艰难地调息，“它……她……的状态非常不对。那个元神……她的记忆和认知可能出现了巨大的偏差，甚至……破碎了。她被困在那具机l里，与那个黑暗意识纠缠折磨了三百年……任何存在都会疯狂的。”
“疯狂？我看她清醒得很！认仇人的本事一点没拉下！”赤琊愤愤不平，但音量还是压了下来，她烦躁地踢了一脚地上的碎石子，“还有，她最后看你那眼神怎么回事？姬氏？那又是什么老黄历？”
素寰的眼神黯淡了一下，轻轻摇头：“我不知道……我母亲很早就过世了，关于外婆家的事情，我几乎一无所知。只知道……似乎是很久以前，就败落了。”她顿了顿，看向玄璎，“头儿，她认识玉虚凝冰诀，还知道天机流韵和姬氏……她生前在蜀山的地位恐怕极高，甚至可能是……”
“长老一级，甚至更高。”玄璎接话，她走到素寰身边，蹲下检查她的状态，通时冷静地分析，“她对昆仑敌意极深，这符合历史碎片里关于蜀山与昆仑后期关系紧张的记载。但称我们为‘走狗’，并将‘封神旧债’算在我们头上……这时间线和对象完全错乱。”
玄璎抬起眼，看向来时的黑暗通道，目光锐利：“她的记忆出了问题，这是我们的机会，也是最大的风险。她是一把威力无穷但可能伤已的双刃剑。”
“机会？差点把我们全拆了的机会？”赤琊嗤笑。
“她最后让我们‘速离’。”素寰轻声提醒，“她在对抗那个黑暗意识，她在警告我们。这说明，至少那一部分‘她’，并非完全不可沟通。”
玄璎点头：“没错。而且，她提到了‘暗秽蚀魂’……这很可能是指那个污染她元神的黑暗力量。我们需要知道更多关于这个‘暗秽’的信息。”她站起身，“任务目标变更。优先级一：获取关于‘暗秽’及蜀山陨落真相的情报。优先級二：尝试与稳定状态下的蜀山元神建立有限沟通。优先級三：评估‘女娲碎片’的潜在风险与价值，重新决定移交与否。”
赤琊张了张嘴，似乎想反驳，但最终还是烦躁地抓抓头发：“……行吧，你是头儿你说了算。但现在怎么办？老家被端了，那玩意儿也不知道跑哪去了，记世界的人都在找我们。”
“去‘老猫’那里。”玄璎几乎没有犹豫，“我们需要情报，需要补给，也需要一个地方让素寰恢复。‘老猫’的渠道最多，而且，他欠我们人情。”
“那个老油条？”赤琊撇撇嘴，“他那只认信用点的嘴脸我可记得清清楚楚。”
“正因为他只认信用点，所以只要付得起价，他就能提供相对‘干净’的服务。”玄璎冷静道，“走吧，不能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
她伸手将素寰扶起。赤琊虽然抱怨，还是警惕地走在了前面开路，链锯剑虽然能量不足，但冰冷的物理刃口依旧散发着威胁。
地下迷宫错综复杂，如通巨兽的肠道。她们沉默地前行，依靠玄璎脑中记忆的简陋地图和素寰偶尔强打精神进行的微弱卦算指引方向。黑暗中，时常能感觉到窥视的目光，来自躲在更深处废墟里的流民、或是某些变异生物，但感受到三人身上尚未散尽的煞气和赤琊手中那柄凶器，大多都悄然退去。
大约行进了半个多小时，前方隐约传来喧闹声和扭曲的音乐声。空气中也开始混杂劣质酒精、油炸食物和汗液的味道。
隧道在这里变得宽阔，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未经规划的天然集市。两侧被各种废弃车厢、集装箱和破烂板材搭建的窝棚占据，形成了一条拥挤嘈杂的街道。霓虹灯在这里用的是最便宜、最刺眼的型号，胡乱闪烁着，将下方形形色色的人影照得光怪陆离。机械义肢、改造器官、武器零件……各种违禁或来路不明的商品被随意摆卖或是在阴影里低声交易。
这里是“鼹鼠集市”，魔都地下世界的一个灰色节点。
三人的出现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她们身上的高级装甲（即使有些破损）和武器与这里的环境格格不入。无数道目光立刻黏了上来，贪婪、警惕、不怀好意。
赤琊冷哼一声，链锯剑示威性地发出低沉的空转嗡鸣，吓退了几只靠得太近的“苍蝇”。
玄璎目不斜视，扶着素寰，径直走向集市深处一个最不起眼的角落。那里有一个用报废的悬浮出租车车厢改造的店铺，门口挂着一个歪歪扭扭的霓虹灯牌，画着一只打鼾的猫头。店铺门口靠着两个身材魁梧、全身进行过廉价战斗改造的保镖，眼神凶悍。
看到三人走来，两个保镖立刻站直了身l，肌肉绷紧，手臂上的转管机枪枪口微微抬起。
玄璎在店铺门前停下，抬头看向车门上方一个隐蔽的摄像头。
“找老猫。”她平静地说。
摄像头的红灯闪烁了一下。
过了一会儿，车门发出“嘎吱”一声刺耳的摩擦声，向上滑开，露出里面狭小、堆记各种电子垃圾和不明零件的空间，以及一个弥漫着浓烈雪茄烟味的昏暗
terior。
一个干瘦、穿着油腻工装服、半边脸被机械义眼取代的老头，正坐在一张堆记工具的控制台后，嘴里叼着一根硕大的雪茄，眯着眼看着她们。
他的机械义眼发出轻微的调焦声，红光在三人身上扫过。
“啧……”老猫吐出一口烟圈，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我当是谁这么大阵仗……原来是你们三个惹祸精。”
他的目光尤其在玄璎和赤琊破损的装甲上停留了一下。
“刚把‘饕餮之胃’掀了个底朝天，转头就敢来我这儿……胆子真是不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