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管里的水流还在哗哗淌着，常穗握着塑料管的手僵了几秒，水珠顺着胡卿润湿漉漉的发梢往下滴，上半身的衣服已经湿透了，他就站在那里，没动，也没说话，目光直勾勾锁着常穗，嘴角噙着点似笑非笑的弧度。
常穗突然猛地回神，水管“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几步冲过去，踮起脚就伸手往胡卿润脸上抹，想擦去那些水珠，
“对不起对不起！刚才你突然出声，我手一抖就……”
掌心的温度突然贴上脸颊，胡卿润的瞳孔骤然缩了缩。鼻尖萦绕着她手里护手霜的香味，他第一次这么近看她——
眼睛亮得像浸在水里的黑曜石，睫毛纤长，视线不经意滑过她右脸颊那颗小小的痣，他猛地回过神，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拉开了距离。
水珠顺着他的下颌线滑落，胡卿润抬手胡乱甩了甩头发，他重新看向常穗，眼神里多了点说不清的复杂。
常穗的手僵在半空，看着他后退的那几步，失落感悄无声息地漫上来，她抿了抿唇，没说话。
“怎么？”胡卿润眉峰一蹙，往前倾了倾身，弯腰凑近她，视线平齐时，
“第一天撞我一下，现在又淋我一身水，你还委屈上了？”
常穗一直低着头，闻言突然猛地抬眼，撞进他眼睛里，声音不大，却很清晰：
“你为什么没有通过我的微信？”
胡卿润被这直白的提问问得一愣，莫名有点心虚。他张了张嘴想解释，可对上她的眼睛，那双眼睛里藏着一股神奇的力量，清亮又坚定，让他拒绝的话说不出口，
他沉默几秒，重新变成站直的姿势，语气带着点试探的散漫：
“这么想加我？喜欢我？”
他以为这话能让她脸红退缩，没想到常穗往前跨了一步，距离瞬间拉近，她仰头看着他，眼神坦荡得惊人：
“对，我喜欢你。”
胡卿润彻底懵了。这种束手无策的感觉是第一次有——以前面对再多表白，他都能云淡风轻地应付过去，可常穗不一样。他忽然清晰地意识到，她和周汝仙是完全不通的，周汝仙的喜欢带着羞涩的试探，而常穗的喜欢，像夏日阳光一样，大胆又张扬，直直地照过来，让人无处可躲。
阳光恰好从常穗身后照过来，给她周身镀了一层柔和的金边，连她微乱的发梢都像在发光。两人就这么对视着，空气仿佛凝固了几秒。
常穗看着他始终没什么表情的脸，心里那点失落慢慢扩大，她垂下眼：
“我知道了。今天的事，真的对不起。”
说完，她转身就往墙那边走去，背影留在胡卿润眼里，黑的发亮的发丝被风轻轻带起。
胡卿润看着她的背影，又想起她刚才眼里一闪而过的失落，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涌上一股陌生的情绪，连他自已都没弄明白是什么。他没再说话，转身快步走向房间，去换那身湿透的衣服了。
梯子搭在墙边，常穗站在最高阶上，手握着画笔在墙面游走。阳光斜斜打在她专注的侧脸上，
“常老师，喝点水休息一下吧。”叶晖的声音从底下传来，他手里拿着一瓶冰镇功能饮料。
常穗低头看了他一眼，嘴角弯了弯，停下动作接过饮料：
“谢谢。”
她小心地从梯子上下来，拧开瓶盖喝了一口，
她的目光不经意扫过不远处——胡卿润正坐在一把小马扎上，嘴里慢悠悠嚼着鱿鱼干，他脚边放着一瓶开盖的啤酒，眼睛闭着，在晒太阳。
“常老师，”叶晖忽然凑近一步，
“一会儿跟我们一块吃饭吧？我们包饭。”说完用大拇指指了指自已。
常穗被他那副样子逗笑了，她下意识又看了眼胡卿润，想起他刚才沉默的样子，心里那点微妙的情绪又冒了上来，摇了摇头：
“不了，我晚上有事，改天吧。”
话音刚落，胡卿润嚼着鱿鱼干的动作顿了一下。
叶晖脸上的笑容垮了下来，带着明显的失落：
“这样啊……那下次一定啊。”
常穗笑着冲他点了点头：“嗯，一定。”
胡卿润这时悄悄掀开眼皮，斜睨了常穗一眼。脑海里突然闪过刚才她仰头说“对，我喜欢你”时的样子，眼睛亮得惊人，大胆张扬，他定了定神，再看过去时，常穗已经重新爬上梯子，继续画画了。
她站在高处的身影显得格外修长，画笔在她手中仿佛有了生命，一笔一划都透着认真。手上沾着几点斑驳的颜料，红的、蓝的，胡卿润的思绪莫名飘远——刚才她抬手擦自已脸颊时，掌心软软的温度，似乎还留在皮肤上。
“你这有点明目张胆了吧？”叶晖不知什么时侯凑了过来，用胳膊肘碰了碰胡卿润，眼神里带着点鄙夷和调侃，视线却也跟着往梯子上瞟。
胡卿润猛地回神，收回目光，瞥了叶晖一眼，语气淡淡的：
“怎么？你有事？”
叶晖悻悻地摆了摆手，转身往屋里走了。
夕阳渐渐沉了下去，常穗擦了擦额头的汗，活动了一下发酸的手臂，低头看着墙面上已经成型的草稿，她记意地点了点头，开始收拾东西。
转身时，发现胡卿润还坐在那里，常穗拎起东西，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
“我今天先走了，”她站在他面前，
“那个……早上的事，真的不好意思。”
胡卿润抬眼看向她，目光直勾勾的，像是要把她从里到外看个通透，过了几秒才应了一声：
“嗯，明天见。”
常穗点了点头，转身往自已的车走去。直到车子开出那个拐角，彻底消失在视野里，胡卿润才慢慢站起身，伸了个懒腰，骨节发出一连串轻响，然后也转身慢悠悠地往房间走去。
夜市大排档————
庞博往刘聪面前凑了凑：
“刘哥，上次那妞挺对路子，下次再约出来聚聚？”
刘聪夹着烟的手指顿了顿，烟圈慢悠悠飘到眼前，恍惚间叠上常穗那张脸，他嗤笑一声，弹了弹烟灰：
“那算什么，我这儿还有个更绝的。”
庞博眼睛“唰”地亮了，往前探了半截身子
“真的？哪天约出来，我爸那边的订单，保准一路绿灯！”
刘聪没接话，拿起桌上冰得淌水的啤酒罐，
“等着吧。”话音刚落，眼角余光扫过斜对面的坐着的人，动作猛地一顿。
他眯起眼，喉间挤出一声骂：
“草，胡卿润……”
“啊？”庞博还没反应过来，刘聪已经“嚯”地站起身，
不远处的胡卿润正敞着长腿坐那儿，嘴里叼着根烟，烟灰快掉了也没动，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划着。直到一个阴影罩下来，他才慢悠悠抬眼。
刘聪双手插在兜里，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脸上是毫不掩饰的讥讽。
“哟，这不是世界冠军吗？”他故意拖长调子，随即又让出夸张的惊讶表情，低头扫了胡卿润一眼，
“哦？不对，应该叫缩头乌龟冠军才对。”
胡卿润被这幼稚的挑衅逗笑了，“嗤”的一声，把烟从嘴里拿出来，夹在指间转了转。眼神瞬间冷下来：
“你没成年？”
他说着站起身，比刘聪高出小半个头，微微低头逼近一步，带着压迫感：
“而且，你该感谢我。”烟头被他碾灭在指缝里，发出滋滋声，
“要不是我退役，你能拿冠军？”
这话一出，刘聪额角的青筋“突突”跳起来，恶狠狠盯着胡卿润，咬着牙说：
“一个因为女人开不了车的废物，也配说这话？我告诉你，周汝仙是什么好东西？不过是被我……”
“嘭——”
话没说完，胡卿润的拳头已经结结实实砸在他脸上。沉闷的撞击声在嘈杂的大排档里格外清晰，周围瞬间安静了几秒，接着爆发出小声的惊呼。刘聪被打得踉跄着摔在地上，
胡卿润眼睛红了，是真的被激怒了。他俯身一把揪住刘聪的领口，把人拽得半坐起来：
“你还配提她？”
扬起的拳头眼看就要再落下去，突然一个人影冲过来，死死抱住他的胳膊：
“润哥！住手！！”
是叶晖，手里还拎着刚从吧台拿的两罐啤酒，这会儿全扔在地上，罐子滚了几圈，他使出浑身力气才把胡卿润往后拽，
“别在这儿动手！”
胡卿润被拉得踉跄了一下，松开手，跌坐回自已的椅子上。他喘着气，没说话，只是从烟盒里抽了根烟，塞进嘴里，拳头上沾了点血迹。
叶晖一边盯着他，一边扭头看刚捂着嘴爬起来的刘聪。刘聪嘴角淌着血，踉跄的站起身。
叶晖走过去，挡在两人中间，对刘聪低声说：
“这儿这么多人，真要闹到报警，对你也没好处吧？”
刘聪扫了眼四周，食客们正指指点点，手机镜头若有若无地对着这边。他抿紧嘴，没说话，只是眼神更阴了。
叶晖赶紧拉着胡卿润离开。
胡卿润没反抗，任由他拉着往外走，背影挺得笔直，只是步伐还有点晃。
这边的庞博早看傻了，直到两人走远才回过神，慌忙扶着刘聪：“刘哥！没事吧？那人谁啊？看着特眼熟，你们认识？”
刘聪盯着两人消失在夜市人群里的背影，突然低低笑了一声，用手背擦了擦嘴角的血，
“何止认识。”他低声说，眼底翻涌着戾气。
心里那声骂几乎要破口而出：“胡卿润，这笔账，我迟早让你加倍还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