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tv包厢里的彩光旋转得人眼晕,向橙已经喝空了第三瓶啤酒,脸颊泛着红,抢过话筒就不肯撒手。
“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跑调跑到天边的歌声裹着震耳的伴奏砸过来,却硬是把邓丽君的温婉唱成了豪放派,引得周围一阵哄笑。
常穗缩在角落的沙发里,音响的重低音透过沙发传到骨头里,扎得她太阳穴突突直跳。她皱着眉摸出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刺得她眯了眯眼——23:46分。
已经这么晚了。她抬眼看向还在台上“发疯”的向橙,显然没打算收场。
就在这时,身边的空位陷下去一块。常穗余光瞥到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男人,看起来斯斯文文的,没等她反应,一股淡淡的烟味混着酒气飘过来,男人凑近她的耳朵,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刻意的亲昵:
“姐姐,你怎么不一起来玩呀?”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常穗像被烫到一样猛地往旁边挪了挪,拉开距离,语气疏离:
“我是陪我朋友来的。”
眼镜男却像没接收到她的抗拒,眼睛微微上挑,嘴角勾起一抹自以为迷人的笑,手顺势就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姐姐,我注意你很久了,加个联系方式吧?”
那只手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只让常穗觉得恶心反胃,她没再忍耐,抬手“啪”地一声拍开他的手,力道不轻,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不好意思,我看不上你。”
说完,她抓起沙发上的包,站起身就朝着向橙的方向走,不管不顾地拉起向橙拿着话筒的手,语气不容置疑:
“走,回家。”
向橙还处于酒精上头的亢奋中,被她一拉顿时懵了,眨巴着眼睛:
“哎?我还没唱完呢!这首还没唱完……”
身后,眼镜男慢条斯理地点了支烟,他看着常穗拉着向橙离开的背影,方才那副讨好的笑容消失了,眼神里混杂着被拒绝的恼怒,像盯着猎物跑掉的野兽。
刚走出ktv大门,晚风带着凉意扑面而来,向橙打了个激灵,猛地甩开常穗的手:
“穗穗,怎么了?联谊还没结束呢,好多人我还没熟络呢。”
常穗深吸一口气,压下刚才那股反胃的感觉,叹了口气:
“里面的音乐震得我脑子疼,再待下去要吐了。而且,”她瞥了眼向橙,“你那个心心念念的理想型,联系方式应该也加到了吧?”
向橙一愣,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伸手摸了摸常穗的额头,眼神瞬间软了下来,带着点愧疚:
“你是不是不舒服啊?脸色不太好。对不起对不起,我光顾着自已玩了,没顾上你。那我们快回家,我送你。”
常穗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关心逗笑了,抬手把她的手拿下来,指尖碰了碰她滚烫的脸颊:
“我没事,就是想回去了。走吧。”
向橙这才没再追问,乖乖地点点头:
“好,回家。”
常穗把向橙送到她家楼下时,对方还在嘟囔着没唱完的歌,被她塞进电梯前,向橙晕晕乎乎地叮嘱了句。
“到家发消息”。看着电梯数字缓缓跳上去,她才转身,常穗想去医院看看爸爸。
夜里的医院比白天安静,她轻手轻脚地走进病房,爸爸睡得很沉,她替老人掖了掖被角,坐在床边看了会儿,月光透过窗帘缝隙落在爸爸鬓角的白发上,她握着爸爸的手,就这样静静的待了半小时。
走出医院大门,晚风吹得人清醒了些。她没打车,顺着路边走到公交站,等末班车。没多久,公交车就来了,车厢里空荡荡的,只有零星几个乘客,都带着倦意。
常穗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车开起来,榆城的夜景便在窗外流动起来——霓虹灯的光晕染着夜空,车流汇成或红或绿的光带,明明已经过了午夜,这座城市却丝毫不见睡意,依旧灯火通明。
她把额头轻轻靠在冰凉的玻璃窗上,恍惚间,竟想起刚从老家镇上来到榆城的日子,算起来,已经整整三年了。这三年,像被按了快进键,又像被无限拉长,每一天都围着医院、工作打转。
指尖无意识地划过玻璃,她忽然举起手,掌心贴在冰凉的窗面上,仿佛这样就能抓住些什么。声音很轻:
“妈妈,你看着呢吧?我一定会用这双手,把爸爸的病治好。”
下了车,胃里忽然传来一阵空空的灼烧感,是饿了。常穗沿着人行道往住处走,走到楼下的便利店时,推门进去,暖黄的灯光洒下来,她熟门熟路地走到冷藏柜前,拿起那几样“老样子”——一个红豆面包,一盒抹茶味的牛奶。
付了钱,她没立刻上楼,而是走到店外的长椅上坐下。夜风带着点凉意,吹得人很舒服。撕开红豆面包的包装,咬了一口,她拿出手机,想看看时间,屏幕亮起时,一条新闻推送跳了出来。标题格外刺眼——“大卡车疲劳驾驶失控,撞向对向车道白色轿车,车内两人当场身亡”。配着现场的图片,虽然模糊,却能看清扭曲的车身和散落的碎片。
常穗咬着面包的动作顿住了,“这不是傍晚看到的那起车祸吗”,
她盯着那条新闻看了几秒,下意识地关掉了页面。
几个月后————
常穗将最后一件叠好的t恤放进行李箱,拉上拉链时发出利落的声响,她拍了拍箱子表面,她走到客厅,父亲正坐在沙发上看着窗户外面,常穗蹲下身,视线与父亲平齐,声音放得轻柔:“爸,我要走了。我已经跟林姨交代过了,往后你有什么想吃的、想让的,直接跟她说就行,别自已闷着,也别趁人不注意就往外跑,听见没?”
父亲扭头看她,他点了点头:
“知道啦,多大个人了还不放心我。你在外头好好的。”
常穗伸手抱了抱父亲的背,她没多说什么,只是拍了拍父亲的后背,然后拖着行李箱走向门口。
“林姨,我走了啊,我爸就麻烦你多照看了。”她对着厨房的方向喊了一声。
“现在就要走啦?”林姨手里还攥着根刚剥好的葱,围裙上沾着点面粉,快步从厨房走出来,脸上堆着温和的笑。
“放心去吧,你爸这儿有我呢,一日三餐准时准点,保准给你照顾得好好的。到了那边好好工作”
“嗯,谢谢林姨。”常穗笑着点头,拉着箱子出了门。
电梯下行时,常穗望着跳动的数字,前两天接到的那个大单,是去一座南方的度假岛,给一家临着海的民宿画墙,她几乎没犹豫就接了。
走出单元楼,正午的太阳正悬在头顶,常穗眯了眯眼,就看见不远处的车旁,向橙正拖着两个大的行李箱挥手,嗓门亮得像扩音喇叭:
“穗穗!这里这里!”
常穗无奈地走过去,看着她那架势就头疼:
“我可是去工作的,不是度假,你到了那儿可别给我添乱。”
向橙把行李箱“哐当”一声塞进后备箱,拍了拍手:
“哎呀,怎么会呢~我这是怕你一个人闷得慌,特意来陪你。再说了,小岛哎~多好的地方,这几年你除了工作就是照顾叔叔,压根没好好放松过,借这机会散散心多好。”
常穗被她说得笑了笑,拉开车门坐进车里:
“行吧,算你有点良心。对了,你上次那个‘理想型’,发展得怎么样了?”
向橙坐进车里,随即长叹了口气:
“哎~别提了,那哥们儿话少得可怜,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高冷得要命。不过话说回来,他那张脸是真的没话说,我见一次心动一次,颜控的悲哀啊!”
常穗侧头看了她一眼,忍不住笑出了声。或许她们能让这么多年朋友,就是因为这点——在“颜控”这件事上,两人总能达成奇妙的共识。车子缓缓驶离小区。
机场贵宾休息室的冷气开得很足,阳光透过玻璃落在胡卿润身上却没带来半分暖意。他陷在宽大的皮质座椅里,黑色墨镜遮住了大半张脸,两条长腿随意敞着,嘴里嚼着口香糖的动作漫不经心,双手交叠着抱在胸前。
叶晖坐在对面,眉头拧成个疙瘩,语气里带着急:
“润哥,你真不能再这样了。训练你一次没去。”
胡卿润嘴里的咀嚼声猛地停了。沉默在空气里漫开几秒,他才缓缓开口,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
“我开不了了。”
叶晖愣了一下,下意识转头看向他,墨镜后的眼神看不真切,只能捕捉到那份沉郁的死寂:
“什么?你刚说什么?”
胡卿润没再重复,头微微偏着看向窗外,仿佛刚才那句话只是叶晖的错觉。
叶晖叹了口气,放软了语气:
“我这次硬拉你出来,就是想让你散散心。我知道……汝仙姐她走得突然,你心里不好受。但她要是看见你现在这副样子,肯定也会难过的,你得振作起来啊。”
“汝仙”两个字像根针,刺破了胡卿润刻意维持的平静。他将墨镜往下扒了扒,露出一双布记红血丝的眼睛,瞳仁里蒙着层化不开的灰:
“你再啰嗦,我现在就回去。”
话音刚落,休息室的广播里传来清晰的女声:
“前往xxx的旅客请注意,您乘坐的航班即将开始登机,请您准备好登机牌,到36号登机口办理登机手续……”
叶晖赶紧打住话头,伸手去拉胡卿润的胳膊:
“走走走,登机了。”
胡卿润没反抗,只是起身的动作懒懒散散,像提不起半点力气的木偶。
这一切是从周汝仙离开那天开始的。那个总爱笑着喊他“宝宝”的女人,那个会在他夺冠之后给他送花的女人,突然就成了黑白照片里的模样。胡卿润把自已锁在房间里,白天黑夜地灌着酒,脑海里反复回放的,全是她最后躺在那里毫无生气的样子。后来胃出血被紧急送进医院,插着输液管的那几天,他才算稍微清醒了些,却也只是从酗酒变成了沉默——人是慢慢从房间里走出来了,可心像是被剜去了一块,稍一触碰,就疼得喘不过气。
叶晖拽着他往登机口走,心里暗暗叹了口气。这场旅行,或许真的能让他稍微好一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