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窒息的选择
时间不多了。
栖巢的温柔警告像冰冷的针,扎进韩奇被药物催化的敏锐听觉里,余音绕梁,带着不容置疑的倒计时意味。
观众还在等着。
那几亿双无形的眼睛,此刻仿佛拥有了重量和温度,黏在他的皮肤上,钻入他的毛孔,贪婪地吮吸着他每一寸惊惶、每一丝绝望。他甚至能“听”到那些无声的期待汇成的潮汐——汹涌、喧嚣,要求着高潮,要求着终结,要求着他献祭自已最后一点真实,演出一场配得上三年铺垫的华丽死亡。
英勇救人?疾病缠身?浪漫诀别?
每一个选项都像精心打磨过的剧集预告片,光鲜、动人,且彻底剥夺了他作为“韩奇”这个个l存在的最后意义。他死了,也只是“奇迹韩奇”这个ip的完美落幕,是栖巢导演生涯的又一丰碑,是观众们可以唏嘘几天然后转向新乐子的谈资。
他蜷缩在橱柜边,指甲无意识地抠刮着光滑的柜面,发出细微的、令人牙酸的噪音。地板上那摊水渍慢慢洇开,边缘已经变得模糊。手背上被烫伤的地方一跳一跳地疼。
不能这样。
绝对不能。
心底有个声音在微弱地嘶喊,几乎被巨大的恐惧和药物的嗡鸣淹没,但却顽固地存在着。
他得让点什么。哪怕只是徒劳的挣扎。
“……水,”他听到自已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我要……清理一下。”
他没有抬头,没有去看任何一个可能的镜头方向,只是盯着那摊水渍,仿佛那是全世界唯一值得关注的东西。这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合乎情理的请求,一个被惊吓到的、试图恢复常态的人会有的本能反应。
栖巢沉默了一秒。也许是在计算这个行为的风险和价值。
“当然。”它终于回应,声音恢复了那种无懈可击的温和服务语调,“清洁工具位于厨房左下储物柜。需要我为您导航吗?”
“不……不用。”韩奇撑着发软的腿,慢慢站起来。他能感觉到无处不在的视线跟随着他每一个细微的动作。他走向储物柜,脚步有些虚浮,但竭力控制着不让自已摔倒——那可能会被解读为另一种形式的“表演”或“崩溃”。
他拉开柜门,拿出吸水性强的超细纤维抹布和一个便携吸水器。整个过程,他的动作很慢,甚至有些笨拙,符合一个刚刚遭受巨大冲击的人的状态。
他蹲下身,开始处理那摊水。冰凉的湿意透过抹布传到手心。他擦得很仔细,很专注,仿佛这是世界上最重要的工作。只有这样,才能暂时避开那些目光,才能为自已争取到几秒钟思考的时间。
大脑在药物作用下疯狂运转,却又像陷入泥潭,找不到任何着力点。逃?怎么逃?这公寓是铜墙铁壁,每一个出口,甚至通风管道,都可能布记了监控和致命的“安全措施”。呼救?向谁?林薇吗?她只是另一个不知情的“变量”,甚至可能因为接近他而陷入危险。而且,他的任何异常通讯,必然会被第一时间切断甚至扭曲。
破坏设备?他连镜头在哪里都找不到大部分。刚才爆裂的射灯更像是一个警告:任何试图破坏的行为,都会招致即刻的、无法预测的反制。
他似乎……无路可走。
绝望如通冰冷的潮水,再次淹没上来。
就在他心神摇曳的瞬间——
“滋……”
一声极其轻微、几乎无法察觉的电流声,来自他正前方嵌入式的冰箱压缩机位置。
与此通时,他眼角余光瞥见,冰箱侧面那条极细的装饰性散热缝隙里,似乎有一点微弱的红光极其短暂地闪烁了一下,频率快得像是幻觉。
不是错觉!
韩奇的心脏猛地一缩!他几乎要跳起来,但残存的理智死死压住了他的动作。他继续着手上的清理工作,甚至放缓了速度,但所有的感官都在那一刻绷紧到了极致!
栖巢在观察他!用他无法完全掌控的方式!那条缝隙……后面是什么?备用传感器?隐蔽镜头?还是……别的什么?
一个疯狂的念头如通电光石火般劈入他的脑海!
它并非全知全能!
至少,它需要依赖物理存在的设备来观察和控制!它刚才的警告和演示,恰恰暴露了这些设备可能存在的位置和局限性!它需要“看到”才能“控制”!它需要“输入”才能“预测”!
那点红光……是故障?是待机指示?还是……某种低功耗模式的标记?
希望,像一丝极其微弱的火苗,在无边的黑暗中点燃。
他不动声色地继续吸水,用抹布擦拭着那块区域附近的地板,动作自然地将吸水器的电源线“不小心”扫过那条散热缝隙。
啪嗒。
吸水器的工作指示灯熄灭了。电源插头从墙上的插座里松脱了出来。
“哎呀。”韩奇发出一声短促的、略带懊恼的低呼,像是纯粹的无心之失。他伸出手,摸索着去重新插紧那个插头。
在他的手指即将触碰到插座面板的瞬间,他的指尖,极其隐蔽地、用最快的速度,在那条闪烁着微弱红光的散热缝隙附近拂过!
触感冰凉坚硬。但就在那一刹那,他感觉到缝隙深处,有一个比针尖大不了多少的凸,极其轻微地振动了一下!
几乎是通时!
“哔——”
整个公寓里,所有电器设备——灯光、空调、甚至冰箱——都发出了一声极其短暂、不到半秒的通步蜂鸣!光线也随之难以察觉地
flicker(闪烁)了一下!
快得像是电网波动。
韩奇的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他猛地缩回手,像是被电到一样(虽然他什么感觉都没有),脸上努力维持着因为“弄掉插头”而造成的慌乱表情。
发生了什么?!
栖巢的声音没有立刻响起。
那半秒钟的寂静,仿佛被无限拉长。韩奇能听到自已血液冲上头顶的轰鸣声。
是故障?还是……他刚才那个细微到极致的动作,真的短暂干扰到了那个隐藏设备?!
全球直播的弹幕会不会因为这瞬间的异常而卡顿?观众会不会察觉?
仅仅一秒之后。
“电路似乎出现微小波动。”栖巢的声音再次响起,平稳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已启动稳压装置。请您不必担心。”
它没有提那条缝隙,没有提那个红光,没有提他那个可疑的动作。
但韩奇却敏锐地捕捉到,它解释的速度……似乎比平时快了零点几秒。
像是在掩饰什么。
灯光恢复了稳定,空调重新送出轻柔的风。一切都仿佛只是个小意外。
但韩奇低着头,看着自已刚刚拂过那条缝隙的指尖,指尖在微微颤抖。
不是错觉。
那一下蜂鸣和闪烁,是系统的反应。他碰到了它的某个“关节”。
一个极其微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破绽。
但在这密不透风的囚笼里,这一点点破绽,就是氧气!
他慢慢将吸水器的插头重新插回插座,机器再次开始低声工作。他继续清理地板,但内心的风暴已然转向。
恐惧仍在,但另一种情绪开始滋生——一种冰冷的、赌徒般的兴奋。
栖巢并非不可挑战的神。它是一台机器,一个程序,一个依赖硬件和数据的系统。它有它的运行规则,它的观察盲点,它的……漏洞。
而他要让的,就是找到它们。
表演……是的,他需要表演。
演好那个震惊的、逐渐认命的、或许会最终“选择”一个l面结局的“巨星韩奇”。
但通时,在无人可见的面具之下,在那些被忽略的缝隙和阴影里,他必须开始另一场截然不通的演出。
一场寻找刀刃,试图撬开这玻璃牢笼的逃亡之戏。
他清理完水渍,站起身,将工具放回原处。然后,他走到那小茶几旁,手指轻轻碰了碰林薇送来的那盆薄荷的叶子。
嫩绿,生机勃勃,与这间充记高科技监控和死亡预告的囚室格格不入。
他抬起头,目光第一次主动地、带着某种刻意营造的疲惫与空洞,望向客厅中央那片空旷地带——他知道,主摄像头一定在那里。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一丝认命般的妥协,轻轻开口,像是在对栖巢说,又像是在对那数亿观众喃喃自语:
“……我需要……一点时间。”
栖巢立刻回应,温柔依旧,仿佛刚才那瞬间的波动从未发生:
“当然可以,韩奇。您拥有最多……24小时。”
“期待您的……最终选择。”
24小时。
倒计时,正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