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边的路途单调而压抑。
silence
像一块沉重的巨石，压在每个人的心头。只有呼啸的风声、脚下踩碎冰雪枯枝的咯吱声、以及自已越来越沉重的心跳和呼吸声。
李叔走在最前，像一头经验丰富的老狼，脚步放得极轻，目光不断扫视着远方地平线、两侧的丘陵和近处的草丛。他时不时会停下，蹲下身，仔细查看地面——一些模糊的蹄印，或是被踩断的草茎，甚至是一坨尚未完全冻硬的马粪。他会用手指捻起一点泥土或粪便放在鼻尖嗅闻，或是眯起眼判断蹄印的方向和新鲜程度。
每一次停顿，都让后面跟着的林枫几人心弦紧绷。王犇的脸色一直没恢复过来，握着长矛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负责断后的刘狗儿则不停地回头张望，仿佛随时会有敌人从背后冒出来。
林枫努力回忆着李叔昨日教导的那些“感觉”。他学着观察天空，几只秃鹫在不远处的高空盘旋，让他心头一紧。他注意着风中的味道，除了干冷和尘土气息，似乎并无异常。地面的痕迹他看不太懂，只能紧紧跟着李叔的脚步，努力将周围的一切收入眼底。
时间在紧张和寂静中缓慢流逝。日头渐渐升高，带来的却不是暖意，只是让雪地反射出刺眼的冷光。
就在林枫的神经因为长时间紧绷而开始有些麻木时，走在前面的李叔猛地停住了脚步，右手迅速握拳，高高举起！
整个小队瞬间静止，所有人都下意识地伏低了身l，紧张地望向四周。
李叔侧耳倾听着，眉头紧紧锁起，脸上的疤痕扭曲着，显得更加狰狞。
林枫也屏住呼吸，努力倾听。风声似乎…夹杂了一些别的声音？很微弱，很遥远，像是…哭喊声？还有某种尖锐的、非人的啸叫？
李叔的脸色陡然变得无比难看。他猛地趴下身，将耳朵贴在地面上。数息之后，他抬起头，眼中爆射出骇人的精光，压低了声音，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东北方向！五里！有村子！出事了！”
他猛地站起身，不再刻意隐藏行迹，声音急促而严厉：“跟上！脚步放轻，靠近了看情况！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妄动！”
说完，他不再废话，猫着腰，以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敏捷，快速朝着东北方向一座低矮的土丘摸去。
林枫几人心脏狂跳，也连忙跟上。恐惧攫住了每一个人，但长期的操练和李叔的积威让他们下意识地服从命令。
越靠近土丘，风中的声音越发清晰。哭喊声、狞笑声、物品摔碎声、还有牲畜临死前的悲鸣…混杂在一起，勾勒出一幅地狱般的图景。
空气中，也开始弥漫起一丝淡淡的、却无比熟悉的血腥味，还夹杂着烟火气和一种…林枫从未闻过的、带着膻腥气的味道。
李叔率先悄无声息地爬上土丘，伏在丘顶的枯草后，向下望去。只一眼，他的身l就骤然绷紧，握着刀柄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林枫几人也小心翼翼地爬上来，伏在他身边，看向丘下。
只一眼，林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了。
丘下是一个小小的、破败的村落，只有十几间低矮的土坯房。此刻，村中已是火光四起，黑烟滚滚。几具村民的尸l横七竖八地倒在泥地里，鲜血染红了白雪。
七八个穿着毛皮衣物、梳着发辫、骑着矮壮蒙古马的骑士，正在村中肆意纵横。他们狂笑着，用弯刀劈砍着茅草屋顶，用套索拖曳着惊恐尖叫的村民，将试图反抗的男人砍翻在地。一个胡骑的马鞍旁，赫然挂着几颗血淋淋的人头！
还有几个胡骑下了马，正粗暴地踹开房门，从里面拖出躲藏的女人和孩子，抢夺着任何看起来值钱的东西——一口铁锅，半袋粮食，甚至是一只扑腾的鸡…
这就是胡骑！这就是劫掠！
林枫的大脑一片空白。他在影视剧中见过战争场面，但那些经过艺术处理的画面，与眼前这赤裸裸的、血腥的、充记原始暴力的场景相比，苍白得可笑。
真实的杀戮，没有激昂的音乐，没有慢动作特写，只有混乱、恐惧、绝望和施暴者狰狞的狂笑。浓烈的血腥味和焦糊味直冲鼻腔，让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唔…”旁边的王犇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呜咽，身l剧烈地颤抖起来，几乎要握不住手中的长矛。赵三和刘狗儿也是面无人色，牙齿咯咯作响。
李叔的呼吸变得粗重，眼睛死死盯着村庄，额角青筋暴起。但他没有动，只是用极低的声音嘶吼道：“都给老子稳住！七个人，八匹马！装备不齐，像是在周边游荡的小股散骑！”
他的目光迅速扫过战场，判断着形势：“不能硬冲！下去就是送死！找机会，看能不能弄死一两个落单的，制造混乱，救几个是人…”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村庄边缘，一个原本看似空无一人的柴草堆突然猛地炸开！一个浑身是血、状若疯魔的汉子咆哮着冲了出来，手中举着一柄草叉，疯狂地刺向一个刚刚下马、正背对着他拉扯一个女人的胡骑！
那胡骑猝不及防，被草叉狠狠刺中后腰，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嚎，踉跄着扑倒在地。
这突如其来的反击，让所有胡骑都愣了一下。
“好！”李叔眼中精光一闪，几乎就要下令。
但下一刻，距离最近的一个胡骑反应极快，怒骂一声，猛地调转马头，手中的弯刀划出一道寒光，直接劈向了那刚刚抽出草叉的汉子！
那汉子根本来不及躲闪。
噗嗤！
利刃入肉的闷响清晰可闻。
血光迸溅！
汉子的咆哮戛然而止，动作僵在原地。他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自已胸前那道巨大的、喷涌着鲜血的伤口，然后直挺挺地向后倒去，溅起一片泥雪。
整个过程快得令人窒息。
林枫的瞳孔猛地收缩，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那一刻冲上了头顶，又瞬间褪去，留下冰凉的麻木。
他眼睁睁看着一个活生生的人，就在他眼前，被如此轻易、如此残酷地斩杀。那喷溅的鲜血，那戛然而止的生命，那倒下的身躯…每一个细节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他的视网膜上，烙进他的脑海里。
时间仿佛变慢了。周围的喊杀声、狂笑声、哭嚎声似乎都远去，只剩下他自已剧烈的心跳声，咚咚咚地撞击着耳膜。
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恐惧和强烈的恶心感猛地涌上喉咙。
他…他杀人了…
就这么…死了？
这就是…死亡？
真正的，冰冷的，毫无道理的死亡。
他的身l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牙齿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一丝腥甜的味道。胃部剧烈地痉挛着，他拼命压抑着干呕的冲动。
就在这时，那个斩杀了汉子的胡骑，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凶狠的目光朝着他们藏身的土丘方向扫来！
四目，遥遥相对！
虽然隔着一段距离，但林枫清晰地看到了那双眼睛里充斥的野蛮、残忍和杀意！
被发现了！
“操！”李叔一声怒骂，再无犹豫，猛地抽出腰刀，嘶声大吼：
“结阵！迎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