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发前夜,顾寻最后一次站在自已的小院里。
月光淌过雕花窗棂,落在空荡的屋角。药锄被擦拭干净,挂在原来的位置;墙角的陶罐里,还剩小半罐去年腌的咸菜;院角那畦青菜已经收割,只留下翻新过的松软泥土。他把钥匙交给隔壁的王婶,声音平静:“麻烦您照看这院子,若有一日回来,再给您添麻烦。”
王婶眼圈泛红,塞给他一包晒干的草药:“出门在外,不比家里,这是防风寒的,泡水喝。到了青云宗,好好修行,别惦记家里。”
顾寻接过草药,指尖触到粗糙的纸包,点了点头。他没有回头,怕看见王婶鬓边的白发,怕想起老李铁匠铺里再也不会亮起的炉火,怕自已好不容易硬起来的心肠,在熟悉的温情里软下去。
天刚蒙蒙亮,镇口的老槐树下已经聚了些人。苏瑶的父亲拄着拐杖,把一个沉甸甸的木箱递给女儿:“里面是咱家祖传的药经和一些常备药材,你性子细,到了宗门,多听多看,别与人争执。”苏瑶抱着箱子,眼眶红红的,却强忍着没掉泪。
林羽的家人也来了,他父亲拍了拍他的肩膀,只说了句“别丢林家的脸”,转身时却悄悄抹了把脸。
顾寻走到两人身边时,林羽正把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袱甩到背上,苏瑶则细心地检查着三人的行囊。看到顾寻,林羽咧嘴一笑:“都准备好了?可别走到半路想家哭鼻子。”
“彼此彼此。”顾寻回了句,目光落在他们身上——林羽一身劲装,腰间长剑铮铮作响;苏瑶换了身便于赶路的灰布衣裙,木箱被她用灵力轻轻托着,倒不显得笨重。
“该走了。”苏瑶轻声说,抬头看了眼晨光中的小镇。青瓦屋顶还飘着薄烟,石板路上已有早起的行人,铁匠铺的门紧闭着,再也不会传来“叮叮当当”的声响。
三人对着送行的乡亲深深鞠了一躬,转身踏上了通往外界的路。
起初的路还算熟悉,是他们从前采药、修炼常走的山道。林羽走在最前,脚步轻快,时不时拔剑劈断挡路的枯枝;苏瑶走在中间,一边辨认着路边的草木,一边和顾寻说着话,缓解离别的愁绪;顾寻走在最后,背着简单的行囊,目光扫过两侧的山林,将小镇的轮廓彻底甩在身后。
走出山口,眼前的景象渐渐陌生。宽阔的官道上,偶尔有行商的马车驶过,车轮碾过石子的声响单调而规律。路边的茶摊上,坐着些身着各异的人,有背着刀剑的修士,有挑着担子的货郎,他们的谈话里夹杂着“灵脉”“功法”“秘境”等顾寻只在古籍里见过的词。
“那是青云宗方向来的修士吗?”苏瑶指着远处几个御剑飞行的身影,眼里闪过好奇。那几道身影踩着光芒四射的法器,在云层里若隐若现,速度快得惊人。
林羽眯起眼:“应该是。据说青云宗的内门弟子,都能御器飞行。”他握紧了腰间的剑柄,“总有一天,咱们也能像他们一样。”
顾寻望着那几道远去的身影,心里没有羡慕,只有一股沉甸甸的决心。他想起老李倒下时的沉重,想起小镇在魔兽爪下的脆弱,那些飞行的身影,在他眼里不是潇洒,而是足以守护一切的力量。
中午在茶摊歇脚时,邻桌的几个修士在议论青云宗的入门试炼。
“听说今年的试炼格外严格,光是登山关就淘汰了三成的人。”
“可不是嘛,最后一关的幻境试炼,据说能勾起心底最深的执念,多少天才都栽在那了。”
顾寻三人默默听着,没有说话。林羽端起粗瓷碗,猛灌了一口茶水:“再难,也得闯过去。”
苏瑶从木箱里拿出几块山药糕,分给两人:“别听他们瞎说,咱们三个一起,总能想到办法。”她看向顾寻,“你的气息沉稳,幻境试炼或许不易受影响;林羽剑法凌厉,登山关应该难不倒他;我……我多准备些安神的药,总能帮上忙。”
顾寻咬了口山药糕,清甜的味道在舌尖散开,是熟悉的、属于小镇的味道。他点了点头:“嗯,一起。”
傍晚时分,他们投宿在路边的客栈。房间简陋,却能遮风挡雨。顾寻坐在窗边,看着天边的晚霞,手里摩挲着王婶给的那包草药。林羽在屋里挥剑,剑气划破空气,带着少年人的锐气;苏瑶则在灯下翻看药经,指尖划过泛黄的纸页,神情专注。
“顾寻,”林羽收剑回鞘,走到他身边,“想什么呢?”
“在想,青云宗会是什么样子。”顾寻说。
“能是什么样子?无非是山高些,人多些,功法厉害些。”林羽记不在乎,“咱们去了,好好修炼,不出几年,定能闯出点名堂。到时侯,我护着你们,谁也别想欺负。”
苏瑶放下药经,笑了:“该说‘我们一起’才对。”
顾寻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远处的山峦隐在暮色里,像沉睡的巨兽。他想起穿越之初,只想守着那方小院安稳度日;想起老李的死,让他明白安稳需要力量守护;想起身边这两个自幼相识的伙伴,无论前路是坦途还是荆棘,他们都会一起走下去。
“嗯,我们一起。”顾寻轻声说。
夜色渐深,客栈里渐渐安静下来。只有三人房间的灯还亮着,映着三道年轻而坚定的身影。窗外的风带着远方的气息,吹拂着他们未干的泪痕,也吹拂着他们心中刚刚燃起的、名为“道”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