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现代的安慰词汇在此刻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他放轻脚步，几乎是屏着呼吸靠近榻边。
苏清羽似乎完全沉浸在噩梦之中，对外界的靠近毫无所觉，只是颤抖得愈发厉害，喉间溢出极轻微的，压抑的呜咽，像是受伤小兽的哀鸣。
容煜笨拙地蹲下身，犹豫了片刻，抬起手，极其轻柔地落在苏清羽紧攥着被褥、指节发白的手背上。
指尖触及一片冰凉的冷汗和剧烈的战栗。
“苏清羽？”
他试着低声呼唤，声音干涩，“醒醒……只是噩梦而已。”
榻上的人毫无反应，反而因这触碰猛地一颤，像是要被拖入更深的深渊。
容煜急了，顾不得那么多，手下微微用力，握住了那只冰冷颤抖的手，声音也提高了一些，带着急切：
“苏清羽！听见没有？快醒过来！”
或许是那握紧的力道，或许是那提高了的音量，苏清羽紧闭的眼睫剧烈地颤动了几下，猛地吸了一口气，倏然睁开了眼睛！
那双眸子里没有平日的冰冷警惕，也没有绝望恨意，只有一片空茫的、未散的惊惧和剧烈痛苦后的虚脱。
他涣散的目光艰难地聚焦，最终落在容煜写记担忧的脸上，瞳孔猛地收缩，像是无法理解眼前的情景。
“让噩梦了而已，没事了。”
容煜见他醒来，稍稍松了口气，却依旧握着他的手没放，语气是自已都未察觉的放缓，带着一种笨拙的安抚，“瞧你吓的，一头的汗。”
他用空着的那只手，下意识地想去擦苏清羽额角的冷汗，动作让到一半又觉得太过唐突，僵在半空，最后只得尴尬地扯过榻边干净的软巾，塞进苏清羽手里。
“擦擦。”
他声音有点不自然。
苏清羽怔怔地低头，看着被塞进手中的软巾，又抬眼看向容煜近在咫尺的、带着未褪惊慌和纯粹关心的脸。
梦中那些冰冷的锁链、狞笑的面孔、蚀骨的疼痛尚未完全消退，与现实里这温暖的触碰与焦急的呼唤形成尖锐的对比。
巨大的恍惚感包裹着他。他分不清哪边才是真实。
看着他依旧失神苍白的模样，容煜心里那点不自在被更强烈的担忧压过。
他抿了抿唇，看着对方的眼睛，无比认真地，一字一句道：
“别怕。”
“朕在。”
“无人再敢伤你。”
这句话没有任何华丽的辞藻，甚至带着点不容置疑的强硬，却像是一块投入冰湖的巨石，轰然砸碎了苏清羽眼中最后那层隔阂的冰壳。
他的身l猛地一震，瞳孔深处那涣散的空茫和惊惧潮水般退去，露出惊愕和难以置信。
他就那样直直地看着容煜，像是要透过那双清澈焦急的眼睛，一直看到话语最深处去。
握着软巾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微微颤抖着。
殿内一时寂静无声，只有烛火偶尔跳跃，将两人交叠的身影投在墙壁上，模糊了界限。
许久，苏清羽极轻极轻地眨了一下眼睛，长长的睫毛垂下，掩去了眸中翻涌的所有情绪。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推开容煜依旧握着他的手，只是将那方柔软的巾子，慢慢攥紧在了掌心。
自那夜噩梦惊醒后，偏殿内的空气似乎悄然发生了变化。
某种坚硬冰冷的隔阂被打破了，虽然并未完全消失，却也不再是密不透风的铜墙铁壁。
苏清羽依旧沉默寡言，但面对容煜每日雷打不动的请教，他不再仅仅是出于交易或试探的考量而回应。
他会真的沉入那些政务难题之中，条分缕析，给出精准而犀利的见解，有时甚至会因容煜过于清澈愚蠢的追问而微微蹙眉，流露出几分近乎无奈的真实情绪。
容煜则完全沉浸在了天才学生的快乐里。他发现苏清羽不仅才华横溢，讲解起来竟也比那些老学究易懂百倍。
虽然语气总是平平淡淡，偶尔还带点不易察觉的“这都不懂”的嫌弃，但那份拨云见日的清晰感让他受益匪浅。
他往偏殿跑得更勤了，有时抱着一堆奏折，一待就是大半天，几乎把那里当成了程抓耳挠腮。
苏清羽刚简洁地指出了几处关键疏漏，殿外忽然传来心腹太监刻意压低的回禀声。
“陛下，您之前吩咐查探的事情，有消息了。”
容煜正听得专注，一时没反应过来，随口道：
“什么事？进来说。”
太监轻手轻脚地进来，飞快地瞥了一眼坐在一旁的苏清羽，脸上露出一丝为难。
容煜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心里猛地一跳，瞬间清醒过来——是苏清羽母亲的消息！
他立刻坐直身l，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既期待又紧张。
他看向苏清羽，发现对方也停下了手中的笔，抬眸望了过来，那双清冷的眼睛里清晰地映出一点不易察觉的微澜，像是平静湖面投入了一颗石子。
容煜深吸一口气，对太监点了点头，语气尽量平稳：“直说无妨。”
太监这才躬身，清晰回禀：“启禀陛下，遵照您的旨意，暗卫已寻到柳氏下落。
她当年并未随苏家流放，而是被一老仆拼死护送出京，现隐居在南地浔州一处小镇，以绣活为生，身子虽弱，但暂无大碍。
暗卫已暗中看护，并未惊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