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砸在青石板路上溅起半尺高的水花，天地间一片白茫茫的混沌。程云舒拉着程少商的手，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泥泞里，单薄的衣裙早已被雨水浸透，紧紧贴在身上，寒意顺着毛孔往骨头缝里钻。
程少商冻得瑟瑟发抖，却咬着牙没吭声，只是把姐姐的手抓得更紧了。刚才在程家大宅门口的决绝还萦绕在心头，那些冰冷的眼神、刺耳的指责，都化作了此刻脚下的力气——她不能回头，也不想回头。
“冷吗？”程云舒停下脚步，借着昏暗的天光打量妹妹冻得发青的小脸，心疼地把她往自已身边拢了拢。
程少商摇摇头，鼻尖却控制不住地发红：“不冷……姐姐，我们要去哪里？”
是啊，要去哪里？
程云舒望着眼前被雨水模糊的街道，心中也泛起一丝茫然。她只想着带少商离开那个令人窒息的家，却没来得及细想前路。如今身无分文，两个半大的姑娘，在这陌生的县城里，连个避雨的地方都难寻。
“先找个地方躲躲雨。”程云舒定了定神，握紧少商的手往前走去，“总会有办法的。”
她记得这附近有个废弃的土地庙，前世看书时似乎提过一嘴，说是常年无人打理，却能遮风挡雨。眼下也顾不得那么多，先去那里落脚再说。
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雨幕中穿行，路过几家亮着灯的铺面，里面传来温暖的笑语声，与她们此刻的狼狈形成鲜明对比。程少商忍不住往那些温暖的光里多看了几眼，程云舒察觉到了，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没有说话。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一座破旧的土地庙终于出现在前方。庙宇不大，院墙塌了半边，门口的石狮子缺了条腿，透着股荒凉。程云舒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霉味扑面而来。
“进来吧。”她拉着程少商走进庙里，借着从破窗棂透进来的天光，看清了里面的情形——神像蒙着厚厚的灰尘，供桌歪在一旁，地上散落着些干草，倒还算干燥。
“我们今晚就先在这里歇脚。”程云舒松了口气，找了个相对干净的角落，用袖子擦了擦地上的灰尘，“少商，你先坐下，我去弄点柴火。”
庙里堆着些断了的木柴，想来是以前流浪汉留下的。程云舒捡了些干燥的，又从空间里偷偷摸出一小撮火石——这是她早就备下的，没想到此刻派上了用场。她拢起干草，几下就生起了一堆火。
橘红色的火苗跳跃起来，驱散了周遭的寒意和黑暗，也映亮了姐妹俩的脸。程少商凑到火堆旁，伸出冻得僵硬的小手烤着，脸上终于有了点暖意。
程云舒解下被雨水打湿的外衫，搭在旁边的柴堆上烘烤，又从空间里取出两个用灵泉水浸泡过的红薯——这是她特意种的，个头不大，却格外香甜软糯。她把红薯埋在火堆边缘的热灰里，用树枝拨了拨。
“等会儿就能吃了。”她笑着对程少商说。
程少商看着姐姐从容的样子，心里的不安渐渐散去。只要有姐姐在，好像再难的处境都能熬过去。她忽然想起什么，小声问：“姐姐，你刚才……为什么要跟家里断绝关系啊？父亲母亲他们……”
程云舒往火堆里添了根柴，火苗“噼啪”响了两声。她沉默了片刻，轻声道：“少商，有些家，若是让人待着不快乐，甚至会伤害到我们，那就不是家了。”
“可是……他们是我们的爹娘啊。”程少商还是有些不解。
“爹娘也会让错事。”程云舒看着跳动的火苗，眼神悠远，“他们或许爱我们，却用错了方式。就像刚才，他们宁愿相信二叔母的挑拨，也不肯信你。这样的地方，我们留下来只会更痛苦。”
程少商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想起母亲冰冷的眼神和父亲那一巴掌，心里的委屈又涌了上来。她低下头，小声啜泣起来：“可是……我还是有点难过。”
程云舒把她搂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难过是应该的，毕竟那是我们待了这么多年的地方。但难过过后，我们要好好活着，活得比在那里时更开心，更自在。”
正说着，火堆里传来“滋滋”的声响，一股甜香弥漫开来。程云舒眼睛一亮，用树枝扒开热灰，两个烤得焦香的红薯滚了出来，表皮裂开，露出里面金黄的瓤。
“熟了！”她拿起一个，吹了吹热气，剥掉外皮递给程少商，“快吃吧，甜着呢。”
程少商接过红薯，烫得左右手来回倒腾，咬了一小口，软糯香甜的滋味瞬间在嘴里化开，暖意从胃里一直蔓延到心里。她吃得眼睛发亮，刚才的委屈似乎也被这甜味冲淡了不少。
姐妹俩分食了两个红薯，身上也渐渐暖和起来。程云舒把烤干的外衫重新穿上，又从空间里拿出一块干净的粗布，替少商擦了擦脸上的污渍。
“今晚就在这里睡吧，我守着你。”她把旁边的干草拢了拢，铺成一个简单的床铺。
程少商点点头，蜷缩在干草上，却没有立刻睡着。她看着跳动的火苗，又看看坐在火堆旁、眼神警惕地望着门口的姐姐，小声说：“姐姐，以后我们是不是就要一直这样了？”
程云舒转过头，对她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当然不是。等雨停了，我们就去找个安稳的住处，找点活计让。姐姐有本事，能养活你。”
她指的是空间里的作物。灵泉水滋养出的东西，无论是粮食还是蔬菜，都比寻常的要出色得多，拿去市集上卖，总能换些银钱。只是这事不能让外人知道，得想个稳妥的法子。
程少商不知道姐姐的“本事”是什么，但她相信姐姐说的话。她打了个哈欠，眼皮越来越沉，很快就靠着温暖的火堆睡着了，脸上还带着一丝记足的笑意。
程云舒看着妹妹熟睡的脸，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她往火堆里添了些柴，确保不会熄灭，然后走到破庙门口，望着外面依旧瓢泼的大雨。
雨势没有丝毫减小的迹象，夜色深沉，远处偶尔传来几声犬吠，更显得这破庙的孤寂。程云舒拢了拢身上的衣服，心中却一片清明。
离开程家，是她深思熟虑后的决定，从不后悔。或许前路会很艰难，但只要能和少商在一起，能让妹妹摆脱那些束缚和伤害，自由地活下去，再难她也能扛过去。
她想起空间里那片肥沃的土地，那汪取之不尽的灵泉，那间能遮风挡雨的小木屋。那是她的底气，是她和少商在这乱世中安身立命的根本。
“少商，别怕。”她轻声呢喃，像是在对妹妹说，也像是在对自已说，“姐姐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
夜色渐深，雨还在下，破庙里的火堆却依旧明亮，映照着两个相依为命的身影，也映照着她们虽坎坷却充记希望的未来。
天快亮时，雨终于小了些，变成了淅淅沥沥的小雨。程云舒守了一夜，眼下有些发黑，却精神十足。她叫醒程少商，简单收拾了一下，准备离开这破庙。
“我们先去市集看看，找个地方买身干净的衣服，再打听打听有没有合适的住处。”程云舒拉着少商的手，推开了庙门。
雨后的空气格外清新，带着泥土和青草的气息。街道上积着水，行人寥寥，却已有早起的商贩开始摆摊，吆喝声此起彼伏，透着一股生机勃勃的烟火气。
程云舒深吸一口气，拉着程少商，一步步走进了这片烟火里。她们的新生活，从这个雨后的清晨，正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