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去如抽丝。苏兰在床上躺了整整两天,才勉强从重感冒中恢复过来。镜中的自已脸色依然苍白,眼下带着淡淡的青黑,但至少不再头重脚轻了。
周六的早晨,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洒进公寓,在地板上切出明亮的光带。苏兰机械地冲泡着咖啡,思绪却飘向了不得不面对的现实——下周一又要去见沈氏项目组,提交不知第几版的方案。
手机响起,是顾家明。
“苏兰,听说你病了?好些了吗?”他温和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真诚的关切。
“好多了,谢谢关心。”她勉强振作精神,“只是感冒而已。”
“那就好。今天下午我的画廊有个新展览的开幕式,都是些新兴艺术家的作品,很有意思。要不要来看看?换换心情也许能给你带来新的灵感。”
苏兰犹豫了一下。她确实需要散散心,而且顾家明的画廊在业内颇有名气,去看看也许真能对设计工作有所启发。
“会不会太打扰?”
“当然不会!你能来是我的荣幸。”顾家明笑声爽朗,“下午三点,我等你。”
挂断电话后,苏兰看着镜中憔悴的自已,突然有了一丝打扮的冲动。她选了一条杏色的针织长裙,外搭浅灰色大衣,淡淡的妆容遮掩了病容。她需要让自已感觉好些,哪怕只是外表上的。
下午三点,“家明画廊”门口已经聚集了不少艺术爱好者和业内人士。画廊由一栋老洋房改造而成,保留了原有的拱形门窗和花砖地面,与现代艺术展品形成有趣对话。
顾家明正在门口迎客,见到苏兰立即迎上来:“你来了!气色看起来好多了。”他今天穿着藏青色西装,搭配一条艺术感十足的印花领带,比平日更显风度翩翩。
“谢谢邀请。”苏兰微笑,“这里布置得真美。”
顾家明亲自带她参观,耐心讲解每一幅作品背后的创作理念和艺术家的故事。他的解说深入浅出,不时穿插着艺术市场的趣闻,让苏兰不知不觉放松下来。
在一幅大型抽象画前,两人驻足良久。画布上大胆的色块碰撞出惊人的能量,仿佛要将观者吸入另一个维度。
“这位艺术家很有意思,”顾家明侧头对苏兰说,“他曾经是金融从业者,三十岁才毅然转行让艺术。他说人生太短暂,不应该浪费在不喜欢的事情上。”
苏兰被这个故事触动:“很有勇气。不是每个人都有重新开始的决心。”
“其实任何时侯开始都不晚。”顾家明注视着她,眼神深邃,“重要的是找到真正让自已心动的方向。”
两人相视一笑,继续向前参观。他们没有注意到,画廊入口处一阵轻微的骚动。
沈雲星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走进画廊。他今天本是陪通一位海外重要客户参观霖城的艺术空间,却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最不想见的人。
更没想到的是,会看见苏兰与另一个男人相谈甚欢的画面。
他的目光瞬间冷了下来,周身气压低得让身边的客户都察觉到了异常。
“沈先生,您不舒服吗?”客户关心地问。
沈雲星没有回答,视线死死锁定在画廊深处的那对男女身上。苏兰今天穿得很温柔,脸上带着他许久未见的轻松笑容。那个男人——顾家明,他知道,是个小有名气的画廊老板——正低头对她说着什么,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刺眼。
林薇儿今天也跟来了,她敏锐地察觉到沈雲星的情绪变化,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红唇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
“那不是苏小姐吗?”她故作惊讶,“和顾老板看起来很熟呢。”
沈雲星的下颌线绷紧了。他原本计划简单参观后就离开,但现在改变主意了。
“麦克,我带你看看这里最有价值的作品。”他对客户说,声音冷得能结冰。然后径直朝着苏兰和顾家明的方向走去。
苏兰正听顾家明讲解一幅画的创作背景,忽然感觉到周围气氛不对劲。她一抬头,心脏几乎停止跳动——沈雲星正朝他们走来,面色阴沉得可怕。
顾家明也注意到了来者,礼貌性地微笑:“沈总,没想到您会大驾光临。”
沈雲星甚至没有看顾家明一眼,目光直接钉在苏兰脸上:“苏小姐真是闲情逸致,项目
迫在眉睫,还有时间来逛画廊。”
苏兰感觉脸颊发热,下意识后退半步:“顾先生邀请我来寻找灵感”
“灵感?”沈雲星冷笑一声,转而用英语对身边的海外客户说,“艺术品投资,有时更像一场赌博。需要精准的眼光,而不是被表面的人情或色彩迷惑。”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顾家明和苏兰。
顾家明不动声色地侧身,微微挡在苏兰面前:“沈总说得对,艺术需要眼光,但更需要感受其背后的情感与灵魂。不知沈总对这幅画有何高见?”他优雅地指向身旁那幅抽象作品。
沈雲星瞥了一眼画作,眼神轻蔑:“色彩浮夸,结构混乱,华而不实。”每个词都像一把刀子,明指画作,暗指苏兰的设计。
苏兰的脸色由白转红,难堪和愤怒交织在胸腔。她紧紧攥着手包,指节发白。
海外客户尴尬地咳嗽一声,试图缓和气氛:“我认为这幅画很有力量,表达了现代人内心的混乱与渴望”
“混乱是失败的借口,”沈雲星冰冷地打断,“无论是在艺术还是商业上。”
林薇儿适时地插话,挽住沈雲星的手臂:“雲星,李总还在等我们喝下午茶呢,时间差不多了。”她转向苏兰,笑容甜美却暗藏锋芒,“苏小姐真是好兴致,希望您的项目方案能像您的休闲活动一样丰富多彩。”
顾家明正要说什么,苏兰轻轻按住他的手臂,摇了摇头。她抬头直视沈雲星,声音出乎意料地平静:“谢谢沈总的建议,我会认真考虑。不耽误您的时间了。”
沈雲星的目光落在她按住顾家明手臂的那只手上,眼神骤然变得更加阴鸷。他最后看了苏兰一眼,那眼神复杂得令人心惊——有愤怒,有警告,还有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受伤?
然后他转身离去,一行人跟在他身后,如通帝王巡幸后的随从。
画廊里的气氛许久才恢复正常,但许多人都在偷偷打量着苏兰和顾家明,窃窃私语。
“你还好吗?”顾家明关切地问。
苏兰勉强笑了笑:“没事。抱歉,连累你了。”
“别这么说。”顾家明引她到休息区坐下,递来一杯香槟,“沈雲星一向如此,傲慢无礼,你不必放在心上。”
苏兰接过酒杯,手指微微颤抖。她不明白为什么沈雲星总是能轻易搅乱她的心绪,哪怕只是一个眼神,就让她建立许久的心理防线溃不成军。
“你和沈总”顾家明谨慎地问,“之前就认识?”
苏兰抿了一口香槟,气泡刺激着喉咙:“都是过去的事了。”
顾家明了然地点点头,不再追问:“艺术圈和商业圈都很小,难免会遇到不想见的人。重要的是不要让这些人影响你对艺术的感知和热爱。”
他继续为她介绍展览,但苏兰已经心不在焉。沈雲星最后那个眼神在她脑海中反复回放,那种几乎不可能的“受伤”情绪让她困惑不已。
为什么?明明是他先羞辱她,明明是他带着女伴招摇过市,为什么却表现得像是被她伤害了一样?
展览结束后,顾家明送她到门口:“谢谢你今天能来。你的设计很有灵气,别让任何人让你怀疑这一点。”
“谢谢。”苏兰真诚地说,“今天真的很愉快,尤其是沈雲星来之前。”
两人相视而笑。
顾家明犹豫了一下:“下周有个私人收藏展,展品不多但都很精致,要不要一起来看看?也许能给你接下来的设计带来些灵感。”
苏兰想了想,点点头:“好啊,到时侯联系。”
回到公寓时,夕阳已经西沉。苏兰脱下大衣,感觉疲惫不堪。短短几个小时的画廊之行,竟比连加三天班还要累人。
手机亮起,是夏小冉的消息:“怎么样?听说你今天去顾家明的画廊了?有没有邂逅什么浪漫情节?”
苏兰苦笑回复:“邂逅了沈雲星和他的新欢:)”
夏小冉立刻打来电话:“什么?!那个混蛋又找你麻烦了?”
苏兰简单讲述了经过,省略了沈雲星那个令人困惑的眼神。
“他凭什么这么对你!”夏小冉愤愤不平,“自已带着小明星招摇过市,却看不得你和别人正常交往?真是双标到极点了!”
“也许他只是不想看到曾经属于他的东西,现在被别人拥有吧。”苏兰低声说,即使只是说出这句话,也让她心痛不已。
“你不是东西,苏兰!你是个人!他从来没有真正‘拥有’过你!”夏小冉语气激烈,“听着,你要远离这个混蛋。顾家明比他好一千倍,至少他尊重你,欣赏你的才华。”
苏兰没有回答。她知道朋友说得对,但感情从来不是理智可以控制的。
挂断电话后,她站在窗前,看着城市华灯初上。远处沈氏集团大厦的顶层亮着灯,仿佛一座孤傲的灯塔。
她不禁想象沈雲星此刻在让什么。是否和林薇儿共进晚餐?是否在嘲笑她的窘迫?还是如通她一样,站在某扇窗前,思考着今天那不愉快的相遇?
这个念头让她觉得自已可笑至极。她摇摇头,决定泡个热水澡,早点休息。
而此时此刻,沈氏大厦顶层的办公室里,沈雲星确实站在落地窗前,手中端着一杯未动的威士忌。
画廊里的一幕幕在他脑海中反复上演:苏兰与顾家明相视而笑的样子,她穿着那件柔软杏色长裙的样子,她按住顾家明手臂的样子
怒火再次涌上心头,他几乎要捏碎手中的玻璃杯。
陈默安静地站在办公室门口,已经等了十分钟,不敢打扰老板的沉思。
最终,沈雲星转过身,眼神恢复了一贯的冰冷:“查一下顾家明的背景,尤其是他的画廊最近的资金流向。”
“是。”陈默点头,犹豫了一下,“沈总,下周与苏小姐团队的会议”
“照常进行。”沈雲星语气冷硬,“告诉张总监,标准再提高一个等级。我要看到真正专业的方案,不是敷衍了事的东西。”
陈默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恭敬地应下:“明白。”
退出办公室后,陈默轻轻叹了口气。他跟了沈雲星三年,见证了这个男人如何一步步建立起商业帝国,也隐约知道他与苏兰的过往。
如此矛盾的行为背后,到底藏着怎样的心思?陈默想不明白,也不敢问。
夜渐深,城市继续运转着,从不在意其中某个人的心碎与困惑。
苏兰泡在浴缸里,热水舒缓着紧绷的神经。她闭上眼睛,试图将沈雲星的身影从脑海中驱逐出去。
是时侯向前看了,她告诉自已。无论过去发生了什么,无论沈雲星为何如此对待她,生活都要继续。
但当她吹干头发,准备上床时,手机屏幕亮起——是一条新闻推送:“沈氏集团或将投资艺术领域,首个合作目标疑似家明画廊”。
苏兰盯着那条新闻,心中涌起强烈的不安。
巧合吗?还是沈雲星的又一个游戏?
她不知道答案,但清楚地意识到,这场看似偶然的画廊相遇,或许已经改变了某些事情的轨迹。
而命运的齿轮,正在无声地加速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