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沈嘉屿出院那天,阳光稀薄,医院走廊里是消毒水和塑胶帘子混合的气味。
他拎着一只轻便的行李袋,沉默走出病房,身边没有亲人,没有员工,也没有人为他准备接风的牌子。
只有律师周谨站在医院门口,表情肃然地递给他一个文件袋。
“她的更名迁籍申请正式通过了。”
周谨说,“这份是行政回执副本,你有知情权。”
沈嘉屿接过文件。
牛皮纸袋内是一页a4纸,盖着鲜红的省级公安局户政章印:
“申请人顾青,原籍注销手续已完成,身份信息系统将于三日内同步至西南翠微市公民数据库。
原户名林晚舟,已归档注销,永久冻结,任何人无权调阅。”
他站在原地,指尖紧握,喉咙像塞了一口雪,冰冷、发涩,却说不出一个字。
纸面干燥,字迹清晰,却像一张无声的死刑判决书。
不是对他的惩罚,而是对他所有幻想的、合法、不可逆的宣告。
她真的删库了。
彻底地、干净地,从林晚舟这个身份上退场了。
他低头,重新把纸叠回信封,抬头问周谨:
“她知道你今天要来见我吗?”
“知道。”周谨点头,“她让我转达一句话。”
“什么?”
“找到,不代表可以靠近。”
沈嘉屿苦笑,眼眶一热。
他这才明白,所有他以为的“还有机会”“还能解释”“也许她只是躲着”的幻想,都是自欺。
她不是在等他说对不起。
她是在合法、坚定、温和而无声地,告诉他。
“你已经不在我的人生权限里了”。
那天晚上,他回到空荡的别墅。
林晚舟。
或者说,现在的顾青。
留下的痕迹早已不在。
厨房的杯子换了位置,沙发毯子不再有她的香味,就连智能音箱也换了系统。
他走进书房,把那张行政回执平整地放进抽屉,旁边是那本他还没送出去的旧电影票本复刻版,最后一页空白。
他忽然想开口叫一声:“顾青。”
但喉咙哽住了。
他意识到这个名字已经不属于他了。
就像那个人,那段时间,那份情感。全都不属于他了。
他终于坐下,打开备忘录,把追她计划那一栏彻底删掉,重新建了一栏标题:
赎罪守则。
不再试图解释任何事,不主动制造任何联络可能,不在公共场合提及她的姓名、经历或相关信息,不以她为目的做任何决定,不求她原谅,也不向他人讲述自己后悔,所有念想,仅限于心中,不外传。
他按下保存,退出页面,轻轻合上笔电。
深夜,他走进卧室,第一次不点灯。
他靠着床头,在黑暗里,把顾青两个字念了出来。
第一次,是陌生。
第二次,是失而不复的爱。
第三次,是他彻底学会了放手。
他知道,他可以活着,也可以走下去。
但这辈子,他必须学会。
不靠近,不打扰,不解释,不占据。
她是顾青,不再是他的顾青。
而他,只是众多曾经和她错身的过客中,最晚醒悟、最不配停留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