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惊鸿在静云别院的空院里站了整整一夜,晨露打湿了他的锦袍,他却浑然不觉。
直到天亮,他才攥紧了拳头。
后来我从春桃偶然的转述里知道,他说哪怕翻遍整个大胤,也要找到我。
接下来的半年,他几乎踏遍了京城周边的城镇。
从繁华州府到偏僻村落,每一处可能藏人的地方,都找了个遍。
侍卫们跟着他风餐露宿,草鞋磨破好几双,却连我的影子都没见到。
我在苏州城外的水乡小镇定居下来,开了家小茶馆,取名“瑶记”。
春桃替我改了名字,对外只称“瑶娘”,没人知道我曾是靖安侯府的夫人。
每日清晨,我迎着河面上的薄雾开门,煮一壶龙井。
听客人们聊镇上的琐事,心口的旧疾竟许久没再发作。
直到那天午后,茶馆里很安静。
我正低头算账,忽然听见一个熟悉到让我指尖发颤的声音。
“小玖!”
我手里的笔顿住,缓缓抬起头。
沈惊鸿就站在茶馆门口,锦袍上还沾着风尘。
头发有些凌乱,眼底布满红血丝,显然是赶路赶来的。
他看着我,眼神里翻涌着狂喜、愧疚,还有许多说不清的情绪,像要将我整个人吞噬。
可我只觉得陌生。
我放下笔,端起桌上的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
语气平淡得像在对一个普通客人说话。
“侯爷认错人了,我只是个普通女子,叫瑶娘,不是你的夫人。”
他僵在原地,脸上的狂喜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难以置信的痛楚。
他上前一步,想抓住我的手,我却猛地往后缩,避开了他的触碰。
他的手僵在半空,声音带着哀求。
“小玖,我知道错了。”
“当年是我糊涂,被苏婉柔骗了,我不该对你那么差,不该不信你你跟我回京城好不好?”
“我把侯府的一切都给你,再也不让你受一点委屈。”
我轻轻啜了口茶,茶水的温度顺着喉咙往下,却暖不了早已凉透的心。
我抬眼看向他,眼底满是嘲讽。
“补偿?”
“侯爷的补偿,我受不起。”
“当年我替你挡毒酒,不是为了你的补偿;我调理三年想给你生个孩子,也不是为了你的侯府。”
“我要的,是你哪怕一分的信任,可你从来都没给过,现在也不必给了。”
说完,我不再看他,转头对里屋喊:“春桃,给客人续茶。”
春桃出来看到沈惊鸿,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她把茶壶重重放在桌上。
“侯爷请回吧,我们家姑娘不想见你,别在这扰了我们的生意。”
他没走。接下来的三天,不管刮风下雨,他都站在茶馆外的青石板路上,像尊雕像。
有客人来喝茶,忍不住对他指指点点。
我却假装没看见,依旧每天开门、算账、泡茶,日子过得平静无波。
直到第三天夜里,下起了大雨。
我正准备关店,突然听见外面传来争执声,夹杂着醉醺醺的叫嚣。
透过门缝,我看见几个地痞闯进茶馆,伸手就要摸我的脸。
“小娘子,陪哥哥喝杯酒呗?”
我吓得往后躲,春桃冲上去阻拦,却被地痞推倒在地。
就在这时,沈惊鸿冲了进来,一脚踹飞那个地痞。
他浑身都湿透了,头发贴在额头上,嘴唇冻得发紫,眼神却凶得像头豹子。
三两下就把几个地痞打得鼻青脸肿,扔出了茶馆。
“滚!再敢来,打断你们的腿!”
他吼了一声,地痞们连滚带爬地跑了。
他转身想对我说话,我却扶着春桃站起来,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是淡淡地说。
“多谢侯爷出手,不过我们茶馆小,容不下侯爷这样的大人物,还请侯爷以后别再来了。”
我清楚地看见,他眼底的光一点点熄灭,像被雨水浇透的炭火。
我知道,这是我能给他最狠的回应。
不是恨,是彻底的不在意。
第二天一早,我让春桃收拾好东西,雇了辆马车,往杭州去了。
离开前,我最后看了一眼“瑶记茶馆”的牌匾。
这里的一切,都该留在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