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侦支队办公室,日光灯管发出嗡嗡的声响。陆小雨面前的报告草稿上,“金玉记堂入室抢劫杀人案”几个字被她用笔划掉,在旁边重重写下了“画布血案”四个字。
林默那看似随意的提示,像投入死水的巨石,彻底搅浑了看似平静的水面。技术队的报告如通拼图,在她脑海中一块块拼凑。
死者刘志远,表面是个经营不善的小贸易公司老板,社会关系排查却挖出了意想不到的角落:他银行流水显示,近一年每月固定有一笔不小的款项汇入一个名为“王海”的个人账户。这个王海,曾因“故意伤害罪”入狱三年,一年前刑记释放。
更关键的是,王海入狱前,是海州美术学院的学生,专攻油画!而他释放后的登记住址,正是旧城区边缘一个破败的艺术区廉租仓库。
陆小雨带队赶到那个仓库时,扑了个空。仓库里弥漫着浓重的松节油和颜料气味,画架倾倒,未完成的画作被随意丢弃,地上散落着揉成一团的废稿。
技术队在现场提取到大量属于王海的指纹和dna。
在一个翻倒的颜料箱旁,发现了几件揉成一团塞在角落的衣物——一件沾有大量喷溅状、已呈暗褐色的o型血迹(与刘志远血型一致)的旧t恤,一条通样沾有o型血迹和少量ab型血迹(与现场卧室门口血迹一致)的牛仔裤。
最重要的是,在仓库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垃圾桶里,找到了一双沾有泥土和微量o型血迹的40码运动鞋,鞋底磨损特征与现场提取的带血鞋印完全吻合!
王海具有重大作案嫌疑,且已潜逃。
全市布控,通缉令发出。
三天后,王海在邻省一个长途汽车站试图用假身份证购票时被抓获。面对如山铁证,他对自已杀害刘志远供认不讳,但动机却让陆小雨皱紧了眉头。
“他该死!”审讯室里,王海双眼赤红,带着浓重的黑眼圈,情绪激动,“他毁了我的画!毁了我的一切!那些画…是我出狱后唯一的精神支柱!是我准备拿去参加复出展的!他说好只是看看,给我提意见…可他干了什么?他嘲笑它们一文不值,说我是垃圾!然后…然后他就当着我的面,用刀划!用脚踩!”王海的声音因为愤怒和痛苦而扭曲,“我…我气疯了!我们扭打起来…那把刀,是他厨房里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就捅进去了…我看到血…我害怕了…就…就翻了他的钱和首饰跑了…”
动机是激情杀人,因艺术创作被贬低羞辱而引发的剧烈冲突。
抢劫是临时起意,为了制造混乱和拖延时间。
ab型血迹是他在扭打中被刘志远抓伤手臂留下的。证据链似乎闭合了——凶器(厨房刀)、动机(证词)、血迹(现场及衣物)、鞋印(现场及仓库鞋)、目击(有邻居证实案发时段看到王海进入死者单元楼)。王海对现场翻动痕迹的解释是“想找点值钱东西跑路”。
结案报告很快成型。
死者社会关系清晰(与王海的隐秘资助关系),凶手落网供认不讳,物证确凿。孙建国在局长办公室翻看着报告,手指在“激情杀人”、“临时起意抢劫”等字眼上轻轻敲击。
“现场翻动…确认没有其他贵重物品丢失?比如…画?”孙建国突然问了一句,目光锐利地看向站在办公桌前的陆小雨。
陆小雨一愣,随即肯定地回答:“没有。死者家中除了一些印刷品装饰画,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艺术品。王海自已也只承认拿走了现金和首饰。”
“嗯。”孙建国点点头,似乎只是随口一问。他拿起笔,在报告上签下自已的名字,动作沉稳有力。
“证据确凿,程序合法。可以结案了。小雨,这次案子虽然开了个头有点波折,但你后面处理得很及时,方向正确,证据链扎实。不错。”他脸上露出赞许的神色。
“谢谢孙局!”陆小雨挺直腰板,心里却莫名地飘过一丝疑虑。
王海提到刘志远毁画时的绝望眼神不似作伪,但一个商人,为什么会对一个落魄画家的画作反应如此激烈?仅仅是因为“不懂欣赏”?还有,现场卧室门口那几滴ab型血的位置…总觉得有点怪。
但这些疑虑在完整的证据链面前,显得微不足道,甚至有些“想太多”的嫌疑。她压下心头那点异样,拿起签好字的报告。
走出局长办公室,陆小雨靠在走廊墙壁上,看着报告上“结案”两个冰冷的铅字。那个邋遢男人在警戒线外漠然的眼神,和他那句关于“油漆”的提示,再次浮现在脑海。
他当时…到底看出了什么?她甩甩头,试图驱散这念头。孙局说得对,不能被他影响。证据就是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