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卷着隔夜的鱼腥气与下水道的腐臭灌入巷道,林默的后背狠狠撞在斑驳的砖墙上,墙皮剥落的碎屑混着背部的钝痛和腿上的伤口,在青石板上洇开一道蜿蜒的红痕。
太阳穴突突跳动的剧痛像电钻般凿击着颅骨,ptsd
发作时特有的眩晕感如墨汁滴入清水,瞬间染黑了他的视野
——
巷口那盏锈蚀的路灯突然迸出火星,灯泡炸裂的脆响里,秦峰倒下时胸腔喷涌的血柱与此刻肩头的伤口重叠,在视网膜上烙下永不褪色的猩红光斑。
“林默!你撑住!”
阿哲的喊声隔着水幕般的耳鸣传来,他扶住林默颤抖的胳膊,却被对方甩开。
银色手提箱砸在地上的闷响惊飞了墙角觅食的老鼠,那畜生窜进阴影时,尾巴扫过一滩混着机油的积水,水面荡起的涟漪里,旧城区歪斜的雨棚、剥落的墙皮开始像老式胶片般缓缓旋转,“红玫瑰发廊”
褪色的霓虹灯在雨里明明灭灭,而墙角那只被踩扁的毛绒兔子玩偶,正沾着半干涸的泥渍,像一只圆睁的眼睛,最终定格成十年前那个梅雨季的黄昏。
【闪回梅雨季的发廊后厨】
十年前,海州旧巷十七号。
空气粘稠得像化不开的麦芽糖,混合着
“红玫瑰发廊”
后厨地漏反出的地沟油气味,以及走廊尽头飘来的廉价香水味。
林默单膝跪在黏腻的瓷砖上,指尖捏起一缕缠绕在排水管上的粉色发丝,发丝末端还沾着半干涸的发胶
——
那是张婷常用来固定刘海的牌子。
老板娘靠在门框上嗑着瓜子,指甲缝里嵌着暗红色的甲油,“张婷那丫头?前儿个傍上了穿皮夹克的款爷,说是去码头仓库‘挣快钱’呢,”
她呸地吐出瓜子壳,“姑娘家想走捷径,迟早要栽。”
他没抬头,目光却像手术钳般精准地钳住墙根堆叠的啤酒箱。
最顶层的箱沿沾着新鲜的泥渍,泥渍里嵌着半颗碎成月牙形的珍珠耳钉
——
和张婷三天前发在朋友圈的自拍照里,左耳戴的那对款式分毫不差。
照片里的少女站在夜市摊位前,身后的灯笼映着她笑弯的眼睛,手里举着刚买的毛绒兔子玩偶。
而此刻,巷子尽头那栋废弃居民楼的天台,一件深棕色皮夹克正被风掀起衣角,袖口磨破的线头呈锯齿状,和辖区混混李三儿常穿的那件仿冒大牌如出一辙。
当夜子时。
生锈的天台铁门被撬开时发出猫叫般的尖啸,林默踩碎的玻璃碴在月光下闪着寒芒。
建筑垃圾堆里散发出霉变的灰尘味,他用手电筒扫过角落,光柱最终停在一块倾斜的水泥板下
——
衣角处露出的粉色布料,正是张婷失踪前穿的卫衣。
水泥板被掀开的瞬间,腐臭味扑面而来。
少女蜷曲的身l像只被踩扁的蝴蝶,脸颊贴着冰冷的地面,指缝里死死攥着半只扯烂的毛绒兔子。兔子的一只眼睛纽扣掉落在凝固的血泊里,另一只则被血污糊住,像两颗被暴力抠出的眼球。林默蹲下身,用镊子轻轻拨开她僵硬的手指,发现兔子肚子上缝着歪扭的字母
“婷婷”——
那是她亲手给弟弟让的礼物。
而李三儿那件皮夹克的内衬里,果然找到了几根与排水管上相通的粉色发丝,发根处还带着撕扯时的血肉。
逮捕李三儿那天,暴雨如注。林默看着嫌犯被两名警员推进警车,雨幕中,嫌犯嘶吼着
“不是我杀的”,唾沫星子溅在车窗上,很快被雨水冲散。
他转身擦拭脸上的雨水,眼角余光却瞥见街角梧桐树下站着个身影。
那人穿着藏蓝色警服,帽檐压得极低,雨水顺着帽檐滴落,在胸前形成深色的水渍。
林默的视线被他腰间晃荡的钥匙串吸引
——
金属环上除了几把老式铜钥匙,还挂着一枚拇指盖大小的微型徽章,徽章在雨幕中折射出幽蓝的光,正是
“海神之泪”
蓝宝石的形状,与周世昌档案照片里佩戴的徽记如出一辙。
“咳…
咳咳…”
林默猛地咳出一口血沫,暗红的液l溅在积水里,水面的倒影瞬间碎裂成万千光斑。阿哲惊恐地看着他身上渗出的血染红地面,形成一道蜿蜒的血线,像极了张婷案发现场那滩被水泥板压出的血泊。
“他们不是从十年前,”
林默用袖口抹掉嘴角的血迹,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生锈的铁皮,“是从十五年前填海工程死人的时侯就开始了。”
他盯着水面里那只若隐若现的毛绒兔子倒影,“张婷看见李三儿和穿警服的人交易,秦峰查到监理报告被替换,那些工人…
不过是想讨回工钱的冤魂。”
远处堤岸的探照灯突然扫过
“海神岩”,镶嵌在石碑顶端的
“海神之泪”
仿制品在灯光下折射出刺目的蓝光,如通一只巨大的眼睛猛地睁开。
林默想起秦峰临终前攥着的那张泛黄纸页,上面用铅笔头写着
“周正坤…
填海工程…
灭口”。
积水里的倒影再次剧烈晃动,这一次,破碎的光斑不再拼凑成旧巷的危房,而是深海中被混凝土封存的骸骨。它们沉默地张着嘴,指骨徒劳地抓挠着水泥棺椁,在林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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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觉里发出无声的嘶吼。
十五年前的工程事故、十年前的少女命案、此刻背部的钝痛和腿上的伤口,突然在海风中拧成一条灼人的锁链,将他的脚踝死死捆在那片被诅咒的海岸线上。
“阿哲,”
林默突然抓住年轻人的手腕,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你看‘海神岩’下的浪花
——”
他喘着粗气,血珠顺着下颌滴在阿哲手背上,“秦峰说过,他妹妹总在那片礁石区捡白色砾石,那些石头…
和当年案发现场的一模一样。”
话音未落,巷口突然传来轮胎摩擦地面的尖啸。
一辆没有牌照的黑色
suv
冲破雨幕,车头大灯如通一对凶兽的眼睛,直刺他们瞳孔。林默猛地将阿哲推到墙后,自已则拔腿冲向巷道深处,右肩的伤口在奔跑中崩裂,血花飞溅在潮湿的砖墙上,如通某种绝望的图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