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水看着纸条上的字,想起白天和蒋四温存时,他说过,伯爷有要事交代,只是要等他消息。
看来,小厮是蒋四派来的。
许家别院人多眼杂,的确不是谈事的地方,即便是在自己屋里,也太过冒险。
秋水定下神,当即把字条塞进烛火。
纸灰飘落,烛火映照着她明灭变幻的眼睛。
年幼时,秋水在街头乞讨,是文昌伯赏了她一口饭,救了她的命。
又是蒋四找大夫照顾她,把她安排到许家大小姐回府的路上,让大小姐将她买到别院。
许家大小姐许素素,自幼被父兄千娇万宠地长大,是个心善又单纯的姑娘,虽然在经商算账一途十分通透,感情上却是一张白纸。
或许在她心里,从未想过,世间很多恶意,是没有道理的。
当年文昌伯能得到大小姐芳心,也有自己在中间传话,把大小姐喜恶告诉伯爷的原因。
也是她,给文昌伯制造机会跟大小姐独处,这才让大小姐未婚先孕。
只是,等许家大小姐嫁给文昌伯后,她因为没有被带去伯府,所以伯爷对她也没了安排。
除了七年前,伯爷又询问她,大小姐在嫁入伯府之前,还和什么男子交往密切之外,伯府也只有蒋四,偶尔会联系她。
一晃,十八年过去了。
这些年,许老爷子待她极好,几乎像亲女儿一样。
自己最后再帮伯爷一次,就算还完了当年的恩情。
夜幕很快降临。
秋水见时辰差不多了,便穿上件深色斗篷,把脸遮住大半。
要出门前,她又对着铜镜理了理衣裳,给自己换了鲜艳些的口脂,忍不住抚摸鬓间那支青玉簪。
这是蒋四白天时,送给她的礼物。
蒋四说,这玉簪十分衬她,以此为信物,此事之后,他要为自己脱掉奴籍,再娶自己为妻。
秋水有些害怕,那张纸条会不会是个陷阱。
但转念一想,许老爷子对她信任有加,自己这些年在许家也兢兢业业。
谢窈就算怀疑她,也没有证据,而且,靖北王妃已经离开了别院。
秋水放下心,借着夜色,穿过几条街道,很快来到伯府后门。
她轻轻敲了敲门。
门房探出头,皱着眉问:“你是谁,大半夜的来文昌伯府做什么?”
秋水压低声音:“我找蒋护院。”
门房挑眉,上下打量了她一圈,语气戏谑:“哦,又是找蒋四的女子啊,生得倒是很漂亮。”
秋水心头一跳,她与蒋四,有时一年半载都见不到一面,见面也是在外面的客栈,这还是她第一次来伯府见他。
“又是?经常有女子来找他?”她颤声问。
“也不是经常……”
门房看着秋水的脸色,故意拉长了语调:“都是伯府自己家的小丫头,也就个吧。”
秋水脸色白了几分。
门房嗤笑:“他傍晚去医馆换药了,到现在还没回来呢,你找他有什么事,不如,去他屋里等着?”
听到这话,秋水来不及心痛,心头狂跳。
蒋四去换药了,那纸条是谁送的?
“怎么,不进来等啊?”
在门房调侃的声音中,秋水行了个礼,转身离开。
她心里已经反应过来,自己被算计了!
夜晚的寒风灌进衣领,让秋水浑身发抖,不由自主加快了脚步。
终于,她回到许家别院。
从后门潜回后院,推开门之后,秋水却停了下来。
只见许老爷子站在台阶上,脸色铁青,眉头紧拧。
一众家丁举着火把,将院子照得如同白昼。
而许老爷子身旁,早就离开别院的靖北王妃谢窈去而复返,素手揣着手炉,眼神淡漠如冰。
可这还不是最让秋水心悸的。
在谢窈身边,一个身披青色云氅的妇人,此刻,正冷冷地盯着她!
这妇人,是她曾经的主子,多年不见的许家大小姐,许素素!
母女俩的容貌并不相同,可此刻的眼神,却一样的冰冷,森然!
“秋水,你大半夜的出门,是去见谁了?”
许老爷子声音带着怒意,眼中满是失望。
秋水双腿一软,“扑通”跪到地上,冷汗浸湿了后背。
“奴婢,奴婢只是觉得屋里闷,出门透了透气,并未去见谁。”
“是吗,”谢窈缓缓走下台阶,停在她面前,目光扫过她的脸,语气讥讽,“透气要穿着见不得人的斗篷,还特意描眉涂脂?”
秋水的脸已经惨白无血色,刚要辩解,许素素直接走到她面前,掀开她斗篷的帽兜,不等她反应,“啪”地一声,狠狠一巴掌扇到她脸上!
这巴掌力道极重,秋水被扇得偏过了头,嘴角瞬间溢出血丝,脸颊火辣辣的疼。
她懵了,抬眼看许素素,满眼不敢置信。
从前的大小姐最是宽厚心善,连有婆子偷偷拿她首饰变卖,被她发现,得知婆子是为孙女抓药后,她一笑而过,说自己钱多。
许家上下,都感念大小姐的好。
许素素盯着她,手掌微微发抖,不是害怕,而是因为愤怒。
“我当年把你从街边买回来,教你识字,给你体面,不是让你帮着别人算计我爹,算计我女儿的!”
一个身穿短打的青年,从家丁中走出来。
“老爷,小的奉王妃之命,今晚盯着秋水,亲眼看见她去了文昌伯府后门。”
秋水认识这个青年,睁大了眼睛:“阿武?”
“不止呢,她还跟伯府的门房说,自己是来找伯府的护院首领蒋四。”一道清亮的声音响起。
白蔹从谢窈身后闪出来,一身劲装,轻按佩刀,清俊面孔似笑非笑,脸颊露出一对酒窝。
秋水彻底陷入绝望,因为她听出了这个声音,正是白天给她送纸条的小厮!
原来纸条是为了引蛇出洞,一切都是谢窈的算计。
她知道自己深受许老爷子信任,所以布下陷阱,让自己在许老爷子面前,被抓个正着。
“好啊,”许老爷子指着秋水,声音颤抖,“我待你如亲女儿,你难道不知道谢家与我许家的关系,竟敢为文昌伯做事?”
许素素冷冷一笑,语气却平静下来:“来人,将这背主奴婢,杖责五十,发卖出府。”
秋水终于崩溃了,哭着求饶道:“奴婢……奴婢不敢,奴婢的确是去了文昌伯府,但只是去见蒋四,绝不敢背叛许家啊。”
一个是在别院管事了十几年的丫鬟,一个是许家真正的大小姐,家丁们听到许素素的话,立即反应过来,上前按住她。
谢窈俯视秋水,声音平淡,带着刺骨寒意。
“你身为许家别院之人,去见蒋四做什么?是想像白天那样,再跟他温存一番?还是跟他交代如何调理外祖父的身体?可惜,蒋四今晚去医馆换药,没看到你,倒让你白跑一趟。”
秋水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惊恐,靖北王妃竟然连她和蒋四的事都知道了?
一边的于管家,这时也走到她身边,发出叹息。
“秋水,你别再隐瞒了,今天蒋四来别院,我就觉得他看你的眼神不对,如今才明白是怎么回事,你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但大小姐和王妃,早就盯着你了!”
“怪不得蒋四临走时,故意拉着我不放,询问老爷的身体近况,他一定是想害谋害老爷,再嫁祸到我身上。”
谢窈看向于管家,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于管家,只不过是被秋水和蒋四联手设计的背锅之人。
前世,母亲未曾与谢明安分府别居,阿武还是舅舅的护院。
外祖父突然去世,若是有别院的掌事丫鬟秋水出面,指认凶手是于管家,那必然会牵扯到阿武,进而让许家人怀疑舅舅。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舅舅被诬陷,文昌伯就能以女婿的身份,霸占许家产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