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肖亦舒正在整理一份市场调研报告,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她拿起一看,是孟宴臣发来的消息:“中午有空吗?想请你吃顿饭,谢谢你昨晚帮忙照看许沁。”
肖亦舒的心跳莫名快了半拍,指尖在屏幕上顿了顿,回了个“好”。
约定的餐厅离肖氏集团不远,是家主打本帮菜的馆子,装修得雅致安静。肖亦舒到的时候,孟宴臣已经在包间里等着了,他换了件浅灰色的衬衫,袖口挽到小臂,少了些平日里的疏离感。
“抱歉,让你久等了。”肖亦舒拉开椅子坐下。
“没有,我也是刚到。”孟宴臣示意她看菜单,“看看想吃什么,这家的糖醋小排和醉蟹很不错。”
肖亦舒接过菜单,目光扫过菜品,发现他推荐的几样都是自己爱吃的。她抬眼时正好对上孟宴臣的视线,他嘴角噙着浅浅的笑意:“上次一起吃饭,看你对甜口的菜吃得挺香。”
她心里微微一动,没想到他竟然记得这些细节。两人没再多说,低头看着菜单,偶尔抬头交换一句意见,竟意外地合拍——肖亦舒不吃葱姜,孟宴臣也是;她喜欢糖醋口的菜,他恰好也偏爱这一口。
“看来我们口味挺像。”孟宴臣叫来服务员,报了几个菜名,又加了道清炒时蔬,“再配个清淡的蔬菜,均衡些。”
服务员离开后,包间里安静下来,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车流声。肖亦舒端起茶杯抿了口,想说点什么打破沉默,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倒是孟宴臣先开了口:“昨天麻烦你了,许沁她……给你添困扰了吧?”
“没有,举手之劳而已。”肖亦舒摇摇头,“她还好吗?”
孟宴臣的眼神暗了暗,端起茶杯的手指紧了紧:“醒了酒就好了,就是性子太犟,什么事都闷在心里。”他没细说许沁和家里的争执,肖亦舒也识趣地没多问,有些事,点到即止就好。
菜很快上了桌,糖醋小排色泽红亮,裹着浓稠的酱汁,一看就让人胃口大开。肖亦舒夹了一块,酸甜的味道在舌尖散开,忍不住弯了弯嘴角:“确实好吃,比我在英国吃的那些改良版中餐地道多了。”
“英国的中餐?”孟宴臣挑眉,“是不是都带着股奶油味?”
“你怎么知道?”肖亦舒惊讶地睁大眼睛,“我吃过一家所谓的‘正宗中餐’,鱼香肉丝里居然放牛奶,简直是黑暗料理。”
孟宴臣低笑出声,眼角的线条柔和了许多:“之前去伦敦出差,试过几家,确实……不太习惯。”
两人聊着在国外的见闻,从饮食说到天气,再到不同的工作节奏,气氛渐渐轻松起来。孟宴臣话不算多,但总能在恰当的时候接话,偶尔还会说些自己工作中的趣事,比如有次和合作方谈判,对方的翻译把“成本控制”说成了“减肥计划”,闹了好大一场笑话。
肖亦舒听得笑出了声,看着他眼里的笑意,忽然觉得,传闻中那个“冷面阎王”的形象,好像也没那么贴切。至少在这一刻,他只是个会分享趣事、会记得别人口味的普通人。
就在这时,隔壁包间忽然传来一阵模糊的争执声,声音不大,但因为馆子的隔音不算太好,隐约能听到几个字。肖亦舒的笑声顿住了,侧耳听了听,总觉得其中一个女声有些熟悉。
孟宴臣的脸色也沉了沉,他比肖亦舒听得更清楚些——那是许沁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委屈和隐忍。
“怎么了?”肖亦舒轻声问。
孟宴臣没说话,只是眉头微微蹙着,目光落在包间的木门上。隔壁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过来,这次,肖亦舒听清了另一个男声,带着点不耐烦的调子:“爱吃不吃,不吃饿着!”
是宋焰。
肖亦舒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地看向孟宴臣。他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脸上没什么表情,可眼神里的寒意却像结了冰。
隔壁的对话还在继续,宋焰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许沁,我跟你说过多少次,别总把自己当大小姐。这辣椒炒肉怎么了?我妈以前天天做,我从小吃到大,不也好好的?”
许沁的声音低低的,带着点哽咽:“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不太能吃辣。”
“不能吃就学着适应!”宋焰的声音拔高了些,“以后跟我在一起,总不能顿顿让你吃那些甜腻腻的东西吧?我告诉你,我家就这条件,你要是受不了,趁早说!”
一阵短暂的沉默后,传来许沁低低的声音:“我吃,我吃就是了。”
接着是筷子碰到盘子的轻响,还有宋焰催促的声音:“快点吃,吃完我下午还要回队里。”
隔壁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可包间里的气氛却像被冻结了一样。肖亦舒看着桌上精致的菜肴,忽然没了胃口。她能想象出许沁此刻的样子——或许是强忍着辣味,小口小口地往下咽,眼眶泛红却不敢说什么。那个在孟家被细心呵护着、连喝牛奶都要温到适宜温度的姑娘,此刻却在为了迎合另一个人,逼着自己吃不习惯的东西。
她偷偷看向孟宴臣,他依旧维持着刚才的姿势,眼神落在面前的醉蟹上,可肖亦舒能感觉到,他根本没在看那道菜。他的目光像是穿透了木门,落在了隔壁那个让他牵挂了十几年的人身上,带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孟宴臣……”肖亦舒想说点什么,比如“别太在意”,或者“许沁她或许有自己的想法”,可话到嘴边,又觉得苍白无力。她知道孟宴臣此刻的心情,那种看着在意的人受委屈却无能为力的滋味,一定不好受。
孟宴臣像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转过头来,眼神里的寒意已经散去,只剩下一种淡淡的疲惫。他扯了扯嘴角,像是在笑,却没什么温度:“吓到了?”
肖亦舒摇摇头:“没有。”
“别放在心上。”孟宴臣拿起公筷,给她夹了块醉蟹,“吃吧,菜要凉了。”
他的语气很平静,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听到,可肖亦舒知道,他心里不可能毫无波澜。她看着碗里的醉蟹,忽然想起昨晚在酒吧,孟宴臣脱下外套披在许沁肩上的动作,那样自然,那样熟练,像是刻在骨子里的习惯。而现在,那个被他呵护了十几年的人,却在另一个男人面前,卑微到连说一句“不能吃辣”都要小心翼翼。
“她……”肖亦舒犹豫着开口,“是不是太委屈自己了?”
孟宴臣放下筷子,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滚烫的茶水似乎也没驱散他眼底的凉。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深水:“那是她的选择。”
肖亦舒愣了愣。
“从她决定要和宋焰在一起的时候,就该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孟宴臣的目光落在窗外,语气里听不出喜怒,“她想过自己想要的生活,想摆脱孟家给她的‘束缚’,那就要承担相应的代价。谁也替不了她。”
他的话很淡,却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清醒。肖亦舒忽然明白,孟宴臣不是不心疼,而是把那份心疼压在了心底最深处。他比谁都清楚,许沁的性子看着软,骨子里却犟得很,一旦做了决定,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他越是阻拦,她或许越是反抗,倒不如放手,让她自己去撞撞南墙。
只是这放手的背后,藏着多少煎熬,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
“我们吃饭吧。”孟宴臣收回目光,重新拿起筷子,给肖亦舒夹了块糖醋小排,“别让不相干的人,影响了我们的胃口。”
他的语气恢复了平静,仿佛刚才那段插曲从未发生过。肖亦舒看着他脸上温和的表情,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这个男人,总是把情绪藏得那么深,明明心里翻江倒海,表面上却能维持着不动声色。
她低下头,小口吃着碗里的排骨,酸甜的味道在舌尖散开,却没了刚才的香甜,反倒带着点说不清的涩。
隔壁的包间很快传来椅子摩擦地面的声音,大概是宋焰和许沁要走了。肖亦舒听到宋焰催促的声音:“快点,磨磨蹭蹭的。”
接着是开门和关门的轻响,脚步声渐渐远去。
直到确认他们已经离开,孟宴臣才像是松了口气,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这次的动作,比刚才自然了些。
“抱歉,让你见笑了。”他看着肖亦舒,眼神里带着点歉意。
“没有。”肖亦舒摇摇头,“其实……你说得对,路是自己选的,后果也该自己承担。”只是道理虽懂,看着许沁那样,心里还是难免唏嘘。
孟宴臣笑了笑,没再说什么。两人继续吃饭,只是气氛终究不如刚才轻松,偶尔聊几句工作上的事,更多的时候是安静地品尝着食物。
快吃完的时候,孟宴臣忽然提起:“听说你在负责肖氏新能源项目的市场调研?”
肖亦舒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她刚接手这个项目没多久,还没对外公布。
“上周和肖总开会,他提了一句。”孟宴臣说,“孟氏在新能源领域也有布局,说不定以后有机会合作。”
“真的吗?”肖亦舒眼睛亮了亮,这对她来说,无疑是个好消息。
“嗯。”孟宴臣点点头,“等你把调研报告做出来,可以发我一份看看。如果有合适的切入点,我们可以谈谈具体的合作细节。”
“好啊,谢谢你!”肖亦舒的心情瞬间好了不少,刚才的沉闷也消散了些。她能感觉到,孟宴臣是在刻意转移话题,也是在给她台阶下。
结账的时候,孟宴臣坚持要付,说:“说好是我请你,感谢你昨晚帮忙。”
肖亦舒没再推辞,说了声“谢谢”。
走出餐厅,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孟宴臣看着她说:“我送你回公司吧,正好顺路。”
“不用了,离得不远,我自己走回去就行。”肖亦舒摆摆手,“你也忙,早点回去吧。”
孟宴臣没再坚持,只是点了点头:“那路上小心。”
“你也是。”
肖亦舒转身往肖氏集团的方向走,走了几步,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孟宴臣还站在餐厅门口,目光落在她身上,见她回头,微微颔首。
肖亦舒心里一动,赶紧转过头,加快了脚步。阳光落在身上,暖融融的,可她的心跳却像揣了只兔子,砰砰直跳。
她不知道孟宴臣站了多久,也不知道他看着她的背影时,心里在想些什么。她只知道,今天这顿饭,让她看到了孟宴臣不一样的一面——他的细心,他的隐忍,还有他藏在冷漠外表下的温柔。
而隔壁包间那场意外的相遇,像一块投入湖面的石头,在她心里漾开了圈圈涟漪。她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孟宴臣会对许沁那么在意。那不是简单的兄妹情,更像是一种刻在骨子里的责任和牵挂,从年少时就扎了根,盘根错节,怎么也斩不断。
只是这份牵挂,如今却成了孟宴臣最深的羁绊。
肖亦舒走进写字楼,电梯缓缓上升,镜面里映出她有些微红的脸颊。她抬手按了按心口,那里还在隐隐发烫。她知道,自己对孟宴臣的关注,好像已经超出了“剧情人物”的范畴。
而这份关注,会把她带向哪里,她一点也不知道。
另一边,孟宴臣坐进车里,并没有立刻发动引擎。他看着肖亦舒走进写字楼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才缓缓收回目光,从口袋里拿出手机。
屏幕上是他和许沁的聊天框,最后一条消息还是昨天晚上发的,他问“到家了吗”,许沁回了个“嗯”。
他指尖悬在屏幕上,想问问她中午吃得怎么样,想告诉她“吃不惯就别勉强”,想提醒她“胃不好别吃辣”,可敲了又删,删了又敲,最终还是什么都没发。
就像他刚才对肖亦舒说的那样,那是许沁的选择,她该自己承担。
他发动车子,黑色的轿车汇入车流,朝着孟氏集团的方向驶去。车窗外的景物不断后退,他的目光落在前方的红绿灯上,眼神深邃,谁也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看着许沁为了别人委屈自己时,那份心疼里,除了牵挂,是否还藏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失落。而肖亦舒那句欲言又止的安慰,像一缕微弱的光,轻轻落在他冰封的心上,带来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暖意。
有些东西,似乎在不知不觉中,悄悄发生了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