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珺算是明白了,哪里是什么正经的上命,余允弦是世袭的世子之位,什么也无官职在身,哪里有资格去指使崔大人?
更何况这样的风雪,帝王亦早早回了宫中,临近年关又哪里可能会继续冬猎,又清的哪门子山雪?
玉珺面色一沉,罕见地动了怒,她对着侍卫沉声道:“去传本宫的令,今夜上山之人皆有重赏赐,但清雪一事不必继续,再去国公府传本宫口谕,余世子既这般喜欢为陛下着想,不若入宫为陛下清一清御花园中残雪,至于今日之事,本宫必上达天听,让陛下裁度。”
在场之中,唯有兰荣最知晓玉珺对于余世子的忍让。
她不好明说,却也是担心玉珺,低声轻轻唤了一句:“娘娘”
玉珺眸色一凛:“无妨,他这哪里只是刁难崔大人,分明也是在打本宫的脸面,他若不服,自可来本宫面前言说。”
侍卫当即应了一声,翻身上马直接去传话。
崔远枕凝视着她,眸中神色晦暗,久久不曾移开,却是在玉珺终于看向他时慌乱错开,长睫轻颤一瞬。
他喉结滚动,开口时那原本清列的声音都染上了些旁的意味:“多谢娘娘挂怀,但上山一事,臣并没有推诿,并非是身份受挟,而是皇家围猎之地难保不会有贫苦之人趁风雪冒险上山,若臣将其救下,也不算枉费一行。”
玉珺看了看他,心道他倒是泰然,这般为旁人着想,竟是不知为自己也想一想?
她抿了抿唇,没忍住道了一句:“崔大人心善,料想百年之后,定会有人为大人修碑建庙。”
崔远枕没答话,看了她一眼,长睫上落了雪,沾染上片刻却未立即化开。
玉珺轻轻叹了一口气,略有些无奈:“大人既想去,本宫也不好阻拦,还望大人珍重自身。”
言罢,她对身侧人吩咐:“在去为崔大人一行准备些姜汤,驱驱寒。”
崔远枕闻言,对着玉珺作揖施礼道谢,她抬眼一瞧,正好看见他白皙修长的手指上发红的指骨。
玉珺不再继续逗留,转身向宫中走。
宫门原本是落了匙的,但侍卫没人会阻拦她,厚重的朱漆宫门开了又关,将身后所有人隔绝在宫墙之外,也重新将她死死关入其中。
孙太医带着内侍回了太医院,马车继续向长春宫行进,玉珺悬起的一颗心这才算是放松了下来,她靠在兰荣怀中阖上眼:“待回了宫中,将我之前带回来的墨块寻出来,派人送去给陛下,说待我明日再亲自去陛下面前,为我擅自离宫一事请罪。”
兰荣贴着她,感受到她滚烫的额头和冰凉的手,颤声应了下来。
玉珺这一觉睡的很长,梦中她似还在那山洞之中,可惜并没有崔远枕的及时出现,她看着外面的风雪越来越大,那可能丧命于此的恐惧才后知后觉蔓延上来。
大抵人都是糊涂活着的,只有濒死之时才能看明白什么是虚妄,想明白有什么余愿没了。
她想,若是重新回到多年前,看着还带有少年赤城的帝王拉着她的手,问她愿不愿意留下来,她即便知晓解决,也仍旧拒绝不得,这大抵是她主动逃不过去的悲哀之处。
但是她可以离开的快些,在天下大定之后,再涩果吞腹之前,离开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