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珺分明坐在炉火旁,可却觉得刺骨的寒。
她看着高傲的皇后跪俯在地,看着帝王从善如流地施压,她从未见过帝王在朝堂上是什么模样,如今却能可见一斑。
但她却第一次深思,她在帝王心中究竟是什么,是打压公孙家的一颗棋子吗?
当初她被封妃,帝王满是遗憾与懊悔对她道:“我记得我的承诺,本就是要娶你为妻的,奈何公孙家百般阻拦,册立你为皇贵妃的圣旨分明已出,却又被翰林院的人以皇后尚在不可立皇贵妃为由阻拦,早晚有一日我要将这些人都革职,打发的远远的,看谁还敢阻拦我。”
那时帝王看着她,眼底尽是渴求:“珺儿,屈居妃位已是委屈了你,你可还愿意嫁给我?”
当初的她,心中疼惜帝王的不易,也感动于他破万难也要给她保住妃位,可如今她却想,她的妃位、她地位与声势尽是帝王一手扶持。
是不是从一开始,帝王便起了用她压制皇后的心思?
此刻皇后的幽怨与不甘已经向她投来,而赵砚徽也在此刻回首,深邃的双眸中尽显温柔,似在鼓励她应下这个安排。
玉珺只觉自己似被这二人撕裂开来,投入这两相为难的水深火热之中。
她站起身:“陛下,皇后娘娘知礼守节,掌管六宫从不出错,臣妾是万不能代娘娘的。”
赵砚徽缓步向玉珺走去,并不将她的拒绝放在心上:“无妨,皇后方才也言,你是母后亲自教导出来的人,若要选一人为天下女子表率,太后岂不是比皇后更为合适?珺儿,你是承太后遗志之人,由你去没什么不妥。”
眼看帝王心意已决,玉珺下意识看了皇后一眼。
若是以往,她直接听从帝王安排便罢了,她信帝王会护着她,那她的身心皆该忠于帝王,可如今她免不得为自己的处境担心。
她已经,不敢再去信他。
她急切去想如何将此事周全过去,可圣意早定,赵砚徽直接道:“既是皇后主动请辞,珺儿你便不必再推辞。”
他转过身去,垂眸看着跪在地上的皇后,漠然开口:“起来罢,若无什么事,便回去罢。”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帝王能主动让她离开,公孙韵忙俯身应是。
她缓缓起身,彰显皇后身份的华贵衣裙此刻牵绊住了她的腿脚,而金铸的凤冠亦压得她抬首艰难,殿中宫人无一人敢上前去扶。
今日将皇后传召至此,只是为了走一遍帝王早就安排好的过场,当朝皇后如何,一国之母又如何,在帝王面前也不过是个被随意利用敲打的靶子。
玉珺只觉唇亡齿寒,若有朝一日自己与帝王之间的过往消散在日月轮替之间,那自己的下场比之皇后,会不会更差些?
她脑中嗡鸣,待回过神来时,她已经遵从自己本心上前,将皇后扶起。
公孙韵着实是意外的,但刚站稳脚步,便将她的手拂开,只对着皇帝俯身:“臣妾先行告退。”
她对玉珺没有感谢,反而更觉得耻辱。
她出身名门却被打压,沦落到被低贱之人可怜的地步,她又如何能生得出感激?
待皇后离开后,赵砚徽复又上前来揽住她:“珺儿心善,可她却不领情,当真可恨。”
玉珺身子僵硬着,想要挣脱他的怀抱,奈何他的双臂犹如枷锁将她牢牢困住。
玉珺的后背贴上他的胸膛,看向皇后离去的方向。
“一国之后,分明半分错都无,却要让旁的妃子代替自己出现于人前,此事落在谁身上都受不住,又谈何领情?”
赵砚徽闻言沉默片刻,再开口时声音已经沉了下来:“珺儿,你在怪我。”
玉珺忍不住冷笑一声,幸而她背对着帝王,才没能让自己面上的嘲意被他发觉。
“臣妾岂敢。”
她的回答不痛不痒,敷衍至极。
但此刻,还未等赵砚徽开口,一直立在御案旁的盎柔却是突然道:“娘娘这便是误会陛下的一片苦心了,陛下今日所为,可都是为了娘娘。”
轻柔的女声冷不丁入了耳,玉珺下意识朝着盎柔的方向看去。
只见她缓步而来,身姿聘婷窈窕,在她与帝王不远处站定步子,俯身施了一礼:“陛下,您还是告知娘娘罢,否则岂不是让娘娘平白生了误会。”
盎柔的温声劝慰,让玉珺有些恍惚。
分明此刻还在帝王怀中,可好似与帝王更亲近的是盎柔才对。
此时此刻,盎柔与帝王之间,有着她不知晓之事,这个场景她很是熟悉,只因从前说这样话的人,都是她。
适时地为帝王递上台阶,合宜地劝解帝王敞开心扉。
可如今的帝王,已经有了一朵解语花,而她成了有隔阂的一方,站在了帝王与盎柔的对面,听着他们向她解释他们心照不宣的答案。
赵砚徽拉着玉珺坐下,略一挥手,盎柔便将一奏书递到玉珺面前去,他则是熟稔地接过盎柔泡的茶,抿了一口:“这杀夫一案,其实算不得什么大事,妻杀夫乃是十恶之罪,理应判凌迟。”
他的语气稀松平常:“只因杀夫因由,乃是这王氏亲女难产之时,其夫正与外室厮混罢了,算不得什么大事,偏偏惹得京中女子惋惜,这才搅弄起风浪,珺儿,你只需当众下个凌迟的定论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