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珺觉得头疼的厉害,她的手肘撑在长春宫殿内的小案几上,单薄的身子随着喘息而起伏着,她缓和了许久,才将眼眶的湿润压回去,不让自己被这股情绪击溃。
她尽力让自己遗忘方才所见,有时候半知半不知最是能扰乱人心绪,看见了一,便忍不住去想其背后可能会发生的二、三。
她不想让自己陷入猜忌之中,亦不想让自己整日里去疑心帝王不在自己眼前时,会同旁的女子做什么。
并非是事到如今,她还想自欺欺人去信任帝王不会做出格之事,她只是想给自己缓和的空档,让她可以一点点去接受、去适应,不让她一下子刺激太多、痛苦太多,好能让她彻底抗过去,再不被这段情裹挟影响。
兰荣将赵儒祈领过来的时候,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幕。
玉珺的额角生出了些细汗,面色也更为苍白,她缓缓回眸看着立在殿门的二人,最后视线落在儒祈身上,着实意外于他的突然而来。
“娘娘,您怎得出了这么多汗。”
兰荣原本还笑着同赵儒祈说好话,此刻惊呼一声忙上前来。
玉珺哑声道:“无妨,不必担心。”
她从怀中摸了摸,发现怀中空空时才想起,自己的怀帕子已经沾了牛乳,留在了御书房中没带回来。
玉珺干脆拿了兰荣的帕子,自己擦了擦,这才去看一直在门口呆站着的赵儒祈。
“太子怎得来了。”
她略显虚弱的语气客气又疏离,不再唤他的名字,只称一句太子殿下。
儒祈被这生疏的一声唤得愣神,在玉珺那平静视线的注视下,他有些局促。
“母妃。”
他一贯都是守礼的,即便私下里会唤她母妃,却也是要先全了母子间的拜礼,这样冒失的一声唤,是此前从来没有过的。
即便是已经决定好疏远他的玉珺,也为之心间动容。
但她的决定并没有因此而动摇,她仍旧坐着没动,等着儒祈说明来意。
赵儒祈抿了抿唇,他实在不擅长主动与人拉进关系,但此刻他看着生母苍白的面色,到底还是忍着不适缓步上前:“昨日父皇给了儿臣赏赐,今日又同儿臣说了责罚一事并非迁怒,而是儿臣愚钝,课业做的不好,母妃莫要因儿臣同父皇置气。”
玉珺看着面前这个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亲骨肉,突然觉得,有时候做娘亲不如做父亲轻松。
她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口中怕化了的孩子,与她总是不亲近的,而帝王呢?
平日朝政繁忙之时,也是不能常见儒祈的,可父子之情却不减,即便是责罚过,转头用指责他课业不好做由头,便能得了他的谅解。
让帝王迁怒,是她的错过,但让父子重归于好,又不见她的功劳。
为人爹娘的,本不应该同一个五岁大的孩子计较这些的,可想得多了,也实在是心寒。
但玉珺疲于同他多说太多,只抬手按了按眉心:“太子与陛下误会得解,这便是好事,你手上的伤还没好,快些回凤仪宫歇息罢,免得皇后娘娘担心。”
赵儒祈有一瞬慌乱,他能听得明白,他的生母在撵他离开。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他想不明白,生母为何会这样。
但他不想走,却又说不出想要留下来的话,眼看着生母要让下人送他出去,他急道:“儿臣今日来,还有旁的事。”
玉珺看向他,眸中带着询问。
儒祈无奈之下,含糊开口:“儿臣是、是”
他犹犹豫豫,却被盯的有些心虚,脑中一顿随便寻了个理由脱口而出:“儿臣想与母妃手谈一局。”
玉珺一怔,长睫随之轻颤,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当真是亲父子,心连心,大的小的都在今日要下棋。
可她的神色却让赵儒祈生了误会,以为是她不通棋艺,故而道:“儿臣近日来刚同太傅学棋道,母妃不会也不要紧,儿臣可以教母妃。”
他说的认真,自认为善解人意:“精通琴棋书画的多为高门贵女,母妃不会也是正常的,只要母妃不去非要同母后相比,学来打发时辰也好,如今毕竟还是初学,日后勤加练习,总能入门的。”
玉珺抬眸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只抬了抬手让兰荣去取帝王所赐的玉棋来。
片刻,那玉棋盘被呈上,即便是放置的久了,即便有些跑了水,可毕竟是上好的玉,瞧着也很是剔透漂亮,握在手里触手生温。
赵儒祈对生母这里有这种东西很是惊讶:“母妃这竟也有棋盘棋子?莫非是父皇所用之物,如今擅自拿出来,会不会有些不合礼数。”
玉珺神色淡淡,拿起一颗白子握在手中:“也算是他的罢,他赐与我的。”
赵儒祈半知半解点点头:“看来父皇也想让母妃学棋艺,正好儿臣来教母妃,届时母妃看父皇对弈之时,也不至于全无头绪,看不明白。”
玉珺轻笑着摇摇头,在棋盘上落下第一子。
赵儒祈毕竟还是入门,学的棋谱也有限,自然也做不到什么融会贯通,此刻照着棋谱的路子一步步下下来。
玉珺一开始还是配合着他的,只是见棋局成了一半时,她忽而想起了白日里踏入御书房时,帝王正收棋时的那残局。
难怪她看着眼熟,原来并非是什么高深棋局让帝王犯难,那只是初学之人的棋谱。
玉珺手中捏握着棋子的力道更重,她忍不住想笑,那时的帝王究竟是在等待着她应昨日之约,还是在想的新收的小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