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今年南方的冬天,终于下了一场像样的雪。
细碎的雪花落在青瓦上,很快就积了薄薄一层,给这座温婉的城市平添了几分清冷。
何书伦蜷缩在报亭里,已经几天没正经吃过东西了。
他看着外面银装素裹的世界,饿得头晕眼花,胃里是火烧火燎的,心里却是一片灰败。
就在前几天,江君兰报警了。
两个穿着制服的公安严厉地警告他,如果再骚扰江君兰,就要以流氓罪把他抓起来。
何书伦不怕警告,他怕的是江君兰做这件事时的决绝。
她竟然真的把他当成了一个需要动用公安来对付的流氓。
他想不通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只是犯了一个小错,如今他知错了,想把自己的妻子带回家,这难道不对吗?
饥寒交迫中,何书伦的思绪开始混乱。
他眼前出现了幻觉,竟然看到了姜曼宁。
姜曼宁穿着那件他给她买的布拉吉,巧笑嫣然地看着他:“何大哥,你看,江君兰根本不爱你。她要是爱你,怎么会舍得让你在外面受这种苦?”
“不是的……”何书伦喃喃自语,“她只是在生我的气。”
“生气?”姜曼宁的笑声变得尖利,“她都要跟别的男人跑了,你还在这自欺欺人!你忘了她是怎么算计你的?她让你一无所有,自己却跑到这里来过得有滋有味!”
“不……不是她……”
“就是她!”姜曼宁的脸孔开始扭曲,“你对她那么好,她却这么回报你!何大哥,你不能就这么算了!你得不到的,别人也别想得到!”
“别人也别想得到……”
何书伦反复咀嚼着这句话,浑浊的眼睛里,慢慢燃起一丝疯狂的火苗。
对,他不能就这么算了。
他不好过,江君兰也别想好过。那个姓沈的,也别想捡这个便宜。
一个恶毒的念头在他冻僵的脑子里逐渐成形。
……
雪天时图书馆里的人格外少。
江君兰坐在靠窗的位置,手里捧着一杯热茶,看着窗外的雪花飘落在窗棂上,带来一片静谧。
此刻她的心也前所未有地平静。
自从报了警,何书伦果然没有再出现。
生活似乎又回到了正轨,她终于可以自由地呼吸。
她和沈聿的关系也变得更加亲近。
他们不再刻意回避什么,会一起在食堂吃饭,会趁着午休在校园里散步,聊的话题也从诗词歌赋,变成了更贴近生活的柴米油盐。
沈聿会告诉她,学校后面那条巷子里,有家新开的馄饨铺,皮薄馅大,汤头鲜美。
江君兰则会跟他分享,她最新读到的一首外国小诗里,描写的爱情是多么动人。
同事们打趣得更厉害了,但江君兰已经能坦然地微笑了。
她知道,自己正在被沈聿春风化雨般的温暖一点点融化。
……
这天下午,临近下班,沈聿拿着两张票来找她。
“周末市文化宫有苏联电影展,我托人弄了两张票,一起去?”
她笑着接过票:“好啊。”
就在这时,邮递员走了进来,喊道:“江君兰同志,有你的信!”
江君兰有些意外,她在这里没什么亲友,谁会给她写信?
她走过去,接过信封。
信封的质地很粗糙,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寄信地址,是她从前的家。
她的心猛地一沉。
拆开信封,里面只有一张薄薄的信纸。
是姜曼宁的笔迹。
“江君兰,我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法子,让何大哥像丢了魂一样跑去找你。他走了之后,厂里关于他的流言蜚语就没断过。现在我不仅要天天工作,还连买布都得多费口舌。你让我无依无靠,举步维艰,又把他从我身边抢走、逼疯……你可真有本事!何大哥不会就这样放过你的!他认定你了就不会放手。我劝你最好还是赶紧回来。不然,他要是做出什么傻事,你这辈子都别想心安!”
信很短,江君兰却反复看很多遍。
她看到这信的第一反应不是害怕,而是觉得荒谬可笑。
信里字字句句姜曼宁都把自己摆在受害者的位置上,指责是江君兰毁了她的生活,丝毫不提自己当初是如何鸠占鹊巢,如何处心积虑地破坏别人的家庭。
江君兰想起自己当初是如何忍气吞声,想起姜曼宁是如何在她面前炫耀享受,想起何书伦是如何用报恩做借口一次次地牺牲她。
那些被她强行压下去的委屈、愤怒、不甘,在这一刻尽数翻涌上来。
她忽然意识到,只要这两个人还存在于她的世界里,她就永远无法获得真正的安宁。
她必须做一个了断。
“君兰?你怎么了?”沈聿担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江君兰回过神,深吸一口气,将信纸仔细地叠好收进口袋。
“没什么,一点过去的旧事罢了。”她顿了顿,“沈老师,我想去见何书伦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