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妄之倒是目沉如水,面上没什么波澜:“本君今日开坛祭路,城隍阴司大涉八方,桩内祭者有冤申冤,本君承诺,可做主渡你们一程。”
“真的?”桥桩里年长的声音有些质疑,“你真的能帮我们离开这里?”
“嗯。”柳妄之颔首以示肯定,“先说说吧,当年是怎么被人打了生桩,是自愿的,还是有别的原因?”
提到这个,桥桩里的两个怨魂忽然都不说话了。
我刚想问问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便听那个年轻些的声音叹了口气,忽然说到:“还是我先讲吧。”
我们没出声,他就自己默默说了下去。
“我来自邻省农村,活着的时候刚读高二。那时我奶奶病重,家里背了一屁谷债,我爸坐牢一直没出来,家里就靠我妈一个人打工。眼看生活就要撑不下去了,所以我就背着她们自己辍了学,想出来工作赚钱。”
“那天我拖着行李出门的时候,刚好撞上了隔壁的邻居叔叔,他知道我急着用钱,就介绍我到了工程队里搬砖。随后我就拿着电话找到了负责人报道,接着就跟着他们直接来到了京郊,也是这时候我才知道,这个工程原来是要修一道桥。”
他说到这停了一下,声音不知道是不是刚才喊伤了,有些微微沙哑:“我是新来的,什么也不会,本来只要我拉拉水泥就行,直到那天我不小心听到工头和几个外来人谈话,说原本打河桩的人突然不干了,要是能找到愿意下去打桩的人,可以给他一大笔钱。”
我听到这心里咯噔一下,刚舒开的眉心再次蹙了起来:“所以你就揽下了这个活儿?”
“对”男孩儿的声音有些难过,“我从没见过那么大笔钱,加上这趟出来本来就是想要赚钱的,为了钱我什么苦都肯吃,所以就私下找了工头,说自己愿意下河打桩。”
“我没想到工头什么也没问,还答应得很爽快,接着第二天就让我签了一本合同,上面不仅写了会给我多少报酬,还给我附赠了一份巨额保险,受益人可以填家里人。”
“我当时还不懂为什么会给我买这么好的保险,直到工头请姚师傅交我具体怎么下河打桩,我才明白这份工作不仅根本没有那么容易胜任,还十分的危险。可是当时已经签了合同,反悔得赔钱,我只好硬着头皮,跟着其他几个师傅下河打桩。”
“然后呢?”我的心慢慢揪了起来。
“然后”男孩慢慢吐了口气,稳住隐有哽咽的声音,“那天下去打桩的人,加上我一共有四个个,机器运作到一半有两台出了故障,得下人去查看情况。当时姚师傅和我一起下的泥桩,我们捆着安全绳跳下去,清理桩子里卡住机器的石块,等好不容易弄完了,我扯拽绳子示意上面的人拉我上去,结果上面的人的毫无反应,我当即就慌了!”
男孩儿呼吸急促起来:“我开始拽着绳子奋力往上游,可泥浆和水流压着我难以上浮,就在这时候,我突然听到了扩音器的声音,是工头。”
“工头在上面问我还想要奖金和保险吗,只要我松开手,这桥才能建成;只有桥建成了,我家里人才能拿到我这份报酬”
“我突然想起下河前姚师傅拉着我叹气,似乎有很多话想说,但最后还是没有开口,只是鼓励我不要害怕。”他终于克制不住,大声哭了出来,“可我当时不仅害怕,也已经快失去力气了,拉扯绳子的手磨得出血,连最后的一丝求生欲都在那笔高额报酬和家里情况的对峙下,随着肺部里的氧气一点点消失殆尽。”
“最后我自己松开了手,在最后一缕意识消失前,融入了满是河水和泥浆的桥桩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