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墙下,陆婉清拨开人群,快步冲到沈晏清身边,紧紧抱住怀中的红衣男子,明黄色的龙袍被染上了血迹,却丝毫顾不上。
她指尖颤抖地握住沈晏清的手,那双手已经变得冰冷,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温度,她声音沙哑至极,眼中满是慌乱:“沈晏清!你醒醒!你不能睡!快睁开眼睛看看我!”
陆婉清抱着沈晏清,一遍又一遍地呼喊着他的名字,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滴在沈晏清的脸上,却再也换不回他的回应。
她眼睁睁地看着沈晏清死在自己面前,看着那个曾经满心满眼都是她的人,最终因为她而走向死亡,心口像是被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疼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陆婉清脸色苍白,抱着沈晏清的手臂微微颤抖,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怀中的人越来越冷,那熟悉的气息,正在一点点消散。
她抱起沈晏清,缓缓走回宫殿,他的身体很轻,轻到她一只手就可以提起,却又重得像是承载了她所有的悔恨与痛苦。
城墙下的群臣见陆婉清抱着沈晏清远去的背影,纷纷小声议论起来。
“看来陛下和前朝皇子的关系,并非谣传那般恶劣”
“当年啊,那位还是北离尊贵的嫡皇子,我们的陛下,是在北离为质的公主,时光飞逝,如今身份早已不同于往日了。”
“当年伺候过他们的宫女太监,早就被陛下处置了,谁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真相呢?”
那些议论声其实并不小,可陆婉清什么都听不见了,她的世界里,只剩下怀中冰冷的沈晏清,和心中无尽的悔恨。
“砰——”长乐府的宫门被骤然推开。
陆婉清抱着沈晏清走进宫殿,这里是沈晏清曾经的住处,殿内的摆设依旧保持着他离开时的模样,仿佛主人只是短暂外出,随时都会回来。
“沈晏清,你回来了。”她抬眼看着门上的牌匾,“长乐”两个字映入眼帘,眼中满是悲凉。
沈晏清的宫殿名为长乐,他的封号是永欢,长乐永欢,这是他父皇母后对他最大的期许,希望他能一生喜乐,永远欢愉,可他的一生,却充满了苦难与悲凉。
陆婉清的指尖轻轻拂过沈晏清的脸颊,那熟悉的轮廓,依旧清晰,却再也不会对她露出温柔的笑容。
深深的悔恨如潮水般袭来,将她包裹其中,让她久久无法呼吸,她多么希望,时间能够倒流,回到他们初遇的那一刻,她一定不会再选择这样的方式,一定不会再伤害他。
沈晏清静静躺在床榻上,陆婉清坐在床边,拿起手帕,一点点擦拭着他身上的血迹,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她的指腹颤抖着触碰他脖间自刎的伤痕,那道伤口狰狞而可怖,她声音哽咽,带着一丝自责:“疼吗?当年你说你最怕疼,我却让你承受了这么多痛苦”
三年的时间,让她几乎忘记了,沈晏清其实很怕疼,小时候哪怕是被针扎一下,都会委屈地掉眼泪。
自幼相识,她本以为沈晏清会成为她的丈夫,会陪她一起治理天下,会成为她一生的依靠,可她却亲手毁了这一切。
少时的记忆涌上心头,她清楚地记得沈晏清身体不好,冬天容易畏寒;记得他怕疼,连打针都会躲;记得寒风总是吹得他眼眶通红,却依旧会笑着对她说话。
记忆里的沈晏清,永远都是高高昂着头,发髻间的玉簪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带着少年人的意气风发。
每每她因为质子的身份而烦闷时,沈晏清都会拉着她的手,一遍遍唤着她的小字:“阿锦。”
想到此处,陆婉清垂着眸子,眼神暗淡,锦是她母妃给她取的小字,沈晏清是除了母妃外,唯一一个知晓她小字的人,也是唯一一个会这样唤她的人。
“沈晏清,我们本不该如此的”陆婉清捂着胸口,心口传来一阵阵绞痛,她无奈地苦笑了一声,“如果当年我没有误会你,如果当年我没有被林风眠蒙蔽,我们是不是就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她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何种心情,年幼时,她愿意将世间一切珍宝都亲手奉上,只为博他一笑;后来,她偏执地渴望着沈晏清向她臣服,乖顺地待在她身边,却忘了他最想要的是什么;现在,一切都成了妄想,她得到了天下,却失去了那个最重要的人。
陆婉清喉间发涩,沉默了许久,对殿外的太监开口,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传旨,举国服丧七日,沈晏清以皇后之礼下葬,入皇陵,与朕百年后同葬。”
太监错愕了一瞬,他没想到陛下会给前朝皇子如此高的礼遇,却也不敢多问,见陆婉清脸上不容质疑的神色,连忙点头应下:“奴才遵旨。”
陆婉清起身,在长乐府内收拾着沈晏清的遗物,殿内的物件都还保持着原样,仿佛主人从未离开。
当年西楚士兵破城太快,沈晏清宫中的不少物件都散落在地上,她弯腰将那些物件一一捡起,小心翼翼地擦拭干净。
沈晏清的簪子、玉佩都格外精美,每一件都承载着他们共同的回忆,陆婉清每每拾起一件,都能想起他带着这些物件时的模样,想起他曾经的笑容。
梳妆台上放着一个木匣,匣身上刻着一个“锦”字,那是她的小字,是沈晏清亲手刻上去的。
陆婉清指尖颤抖着打开木匣,里面整齐地放着一封封没有寄出的信,信纸上的字迹,是她熟悉的沈晏清的笔迹,带着少年人的工整与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