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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远洲第三次纵容寡嫂把我婚纱的腰围改大试穿时,我提出了退婚。
他漫不经心地从百忙之中抽空哄我:
“你知道的,当初嫂子跟我大哥结婚的时候一穷二白,连婚礼都没办,这件事一直是她的心病,我们就体谅一下吧。”
“一件婚纱而已,大不了我们再买一条更好看的,别跟她计较这些,嗯?”
他语气平淡,仿佛在责怪一个不懂事的小孩。
我一句话没说,直接取掉婚戒扔在他脸上。
“这婚我不结了,你滚吧!”
然后给跑到国外借酒消愁的竹马发了条信息:
“我婚礼现在还差一个新郎名额,过时不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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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发完信息,手机传来裴远洲的消息,接二连三。
“不就是试穿下婚纱吗,你至于吗?”
“刚刚嫂子发信息说已经把腰围改回去了,别闹脾气了,嗯?”
“想要什么补偿我给你,别跟嫂子发脾气,她不容易。”
又是这句不容易。
裴远洲父母早逝,和大哥大嫂相依为命。
大哥因病去世后,是嫂子把他供上大学。
这份供养之情如同免死金牌。
不管嫂子做出怎样越界的事情,裴远洲都能以她也不容易的借口帮我体谅。
刚开始是想住进我们两个的婚房,裴远洲说长嫂如母,把她接过来是应该的。
然后成为裴远洲的贴身助理,原因是她文化低不好找工作,只会照顾自己了。
现在又为了圆她的婚纱梦,三番两次毁掉我的婚纱
我作为沈家大小姐,从小到大哪里受过这种委屈?
打算现在就回家收拾东西搬出去。
寡嫂一早听到风声似的等在门口。
“清如,对不起,你别生气,嫂子不是故意的”
“我就是一时鬼迷心窍,想看看我穿婚纱什么样子,才把婚纱腰围改大的。”
“你放心,我手工活很好的,改大改小都很快,完全看不出来痕迹,不会毁了你的婚纱的。”
“要是你实在生气,你就打我,打我出气好不好?”
陈婉月趁我心神慌乱,直接握住我的手狠狠打在自己脸上。
“啪”的一声清脆响亮,她的左脸瞬间红了一片。
我抽回手的瞬间,她失力跌倒在地。
“你打了我,该消气了,就别说那些要退婚的气话了。”
连忙去扶她,却被匆忙赶回来的裴远洲扼住手腕。
一阵痛意袭来,我没忍住惊呼出声。
“裴远洲你干嘛,放开我!”
裴远洲眼里是遏制不住的狠戾。
“我都说了一件婚纱而已,我可以再给你买,嫂子对我恩重如山,你怎么敢打她?”
只要是涉及到陈婉月的事,便是这样不分青红皂白的质问。
我心口密密麻麻被针扎了一样,眼泪无声滚落。
陈婉月站起来推开裴远洲,用衣角给我擦泪。
“不哭不哭,都是我的错,你原谅嫂子好不好?远洲也是心急”
又是这幅虚伪的样子,我别过脸不想再看。
裴远洲却扼住我的下巴,逼我直视陈婉月。
“给嫂子道歉,不然今天的事没完。”
我一口咬住他的手指,力气大得让他甩开手后退两步。
“嫂子?那是你嫂子,不是我嫂子。”
戳中了裴远洲的软肋,他脸色愈发难看。
“你什么意思?马上就要结婚了,这话也是能随便说的吗?”
我摇摇头,指了指自己空空如也的手指。
“我说了要退婚,裴总一贯对我的事不上心,可能已经忘了吧。”
没等他反应过来,我直接转身离开。
陈婉月小跑两步叫喊我的名字,“清如,清如,你别气,我让远洲给你道歉。”
被裴远洲冷冷的声音打断:
“追什么追,就是惯的,冷两天就好了。”
“现在就敢跟你摆脸色,等嫁进裴家可怎么办?”
裴家?
裴远洲公司有点起色就把自己当成商业新贵了?
可惜他还不知道,他那初创公司,没有我求我爸暗中扶持,什么都不是。
2
离开裴家后,我四处张望,却不知道该去哪里。
周敬琛得知我要结婚的消息后跟我大吵一架,气得连夜出国了。
算算时差,他看到我的信息应该是明天的事了。
爸妈本来就不同意我跟裴远洲在一起,我好说歹说他们才勉强接受这个看不上的女婿。
我从小性子倔,认死理,哪能轻易回去跟他们诉苦。
正打算叫朋友们出来去酒吧喝一杯,打开手机看到陈婉月发了一张照片。
画面里,她左脸红肿着,旁边有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正拿着剥开的鸡蛋给她滚脸。
配文是:“都说了不疼,远洲非要煮鸡蛋帮我滚脸消肿,想当初他为了维护我跟小混混打架,脸肿得不像样的时候,都是我这样帮他呢,原来他都记得。”
往下翻,是一碗热气腾腾的红糖水。
“远洲知道我肚子疼得起不来床,特意赶回来给我煮的,喝了之后果然好多了~”
再往下翻,是前几天她穿着我婚纱的对镜自拍。
“谢谢你还记得我的遗憾我的梦,婚纱再美,不是我的,你再好,不属于我”
裴远洲每一条都点了赞。
刚加嫂子微信的时候,我看不到她朋友圈。
去问裴远洲,他说嫂子觉得自己没文化,总爱发些伤春悲秋的东西,看了惹人心烦,就把我们都屏蔽了。
“她比我们大几岁,自然心事更多,总要尊重人家的隐私。”
我信了。
可现在,他们让我所有的信任都像个笑话。
一条条继续往下看,我开始怀疑了。
我认识的裴远洲,和陈婉月朋友圈晒出来的,真的是一个人吗?
恋爱多年,他明明知道我痛经严重,却从未过问过一句,遑论一杯热气腾腾的红糖水。
同居后他从不下厨,偶尔让他搭把手,连煤气怎么开都不知道。
现在却能主动给嫂子煮鸡蛋,帮她给脸消肿。
原来很多事不是不会,只是愿不愿意做罢了。
泪水不知何时浸透了衣襟,我抬手擦泪。
却看见手腕上的系着的红绳不知道什么时候没了。
那是爷爷的遗物,我一直随身携带,从未离身。
小时候爸妈工作忙,是爷爷把我带大的。
五岁那年,我发了一场高烧,怎么都不退。
爷爷为了给我祈福,拖着年迈的身体一步三叩头,整整走了一整夜,才在城郊的寺庙为我求来这串红绳。
后来我果然康复,爷爷便把这红绳当作保命符让我时时戴着。
直到爷爷查出重病,我强硬地把红绳戴在爷爷手上。
为他续了三年命。
爷爷临死前,把红绳摘下来交给我,让我好好保存。
可现在
也许是在裴家跟那二人起冲突的时候弄掉了。
想到这里,我慌忙折返。
竟撞见陈婉月又穿着我的婚纱在镜子前自拍。
而她脖颈间的红绳挂坠,我一眼就认出是我丢失的那条。
冲上前时,她心虚地后退两步,镜子轰然倒塌碎了一地。
动静大到把裴远洲从书房请出来。
“你怎么回来了?不是离家出走吗?”
我看着陈婉月身上穿着我设计的婚纱,戴着我的红绳,气不打一处来。
她不是想要我的东西吗,那我就全都带走!
我仰起头,神色平静:
“东西忘带了,回来拿。”
3
裴远洲大概觉得我还是在闹脾气,语气不耐:
“倒是会给自己台阶下。”
“不过我说了不跟嫂子道歉就别回来,你选一个吧。”
我去你的台阶!
直接指向陈婉月,大声道:
“我回来拿我亲手设计的婚纱和我爷爷送给我的红绳,现在去换下来,我让你穿让你戴了吗?”
陈婉月手指绞着婚纱,哽咽道:
“对不起,我想着马上就要把尺寸改回去了,就想最后再穿一次。”
陈婉月退到自己房间换衣服,留下我跟裴远洲对峙。
“你闹够了没,嫂子伤心了,你现在满意了?”
嫂子嫂子,又是嫂子!
不管发生什么事,他心里重要的永远都是嫂子!
我浑身颤抖着怒吼:“你那么在乎她关心她,你怎么不跟她结婚?这样你们两个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裴远洲扬起右手,却竭力克制着没有落下。
“我告诉你沈清如,你可以侮辱我,但是你不能侮辱这样嫂子!”
“她是我们裴家的恩人,你再这样出言不敬,我看这婚也不用结了!”
我简直要笑出声。
我早就提出退婚了,也把婚戒摘了。
他凭什么以为我会继续缠着他不放。
哒哒的高跟鞋声响起,陈婉月已经换好了衣服。
“说什么气话呢,都是嫂子的错,我想好了,等你们顺利结了婚,我就搬出去,这么多年了,我也该为自己活活了。”
裴远洲眼里明显闪过一丝的无措。
“嫂子,你还能去哪儿?我说了我的家就是你的家,你可以永远住下去的。”
陈婉月背过身子不说话,只是一味的低声抽泣。
我没心思围观他们的感天动地叔嫂情,只想赶紧把自己的东西带走。
“还有呢,我的手绳也还给我,就被你拆了挂脖子上那条。”
陈婉月捂住自己的脖子,攥紧了红绳下面挂着的那条吊坠。
“吊坠不能给你,吊坠是我最珍贵的东西”
“谁要你的吊坠了,我要的是红绳,那是我爷爷的遗物,你凭什么拆开做成项链?”
陈婉月怯怯地取下项链,分成红绳和吊坠捧在手心递给我。
“我我原来的红绳磨损太严重,以为这是你不要的,就废物利用了。”
我被她随意的态度激怒:“你才是废物,你全家都是废物!”
扯过红绳的瞬间,她的手一歪,吊坠滑落砸在地上摔成两半。
里面赫然是一张结婚照。
陈婉月哀嚎一声扑在地上,双手颤抖地捧起吊坠碎片,又把照片捂在心口。
“远山,我对不起你,你留给我唯一的东西我也没能守住,对不起是我太没用了”
这是裴远洲哥哥的遗物?
“不是我弄掉的,是她自己手抖”
转过身迎上裴远洲猩红的双眼。
然后是狠狠的一巴掌。
“你打我?”我捂着火辣辣的右脸,眼神里只剩绝望。
裴远洲被刺了一下,仿佛觉得我情绪不太对,但还是嘴硬:
“对,我打你,打你一不敬重长辈,二毁坏我哥的遗物,这一巴掌是你应得的!”
我突然笑了,满脸泪水。
裴远洲慌乱地抬起右手想帮我擦泪,被我后退两步避开。
“裴远洲,我们彻底完了。”
我攥着那条红绳跑出去的瞬间,裴远洲心里咯噔了一下。
沈清如不该是这样的,她会发脾气、会闹、会不服输地打回来。
怎么会留下一句话就跑了呢?
陈婉月拍拍他的肩膀安慰:“没事儿,女孩子气来的快也消得快,到时候你带她买点东西道个歉就好了,先让她自己冷静冷静。”
裴远洲停下了打算追出去的脚步。
“也是,她现在肯定在气头上,你们都是女生肯定懂该怎么处理,我听你的。”
4
直到跑出小区,我心绪才平复下来。
可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
低头擦拭时,撞进一个怀抱。
是周敬琛。
他浑身还带着酒气,头发凌乱。
用指腹擦干我的眼眶,语气心疼的不像话:
“早知道他会让你这么伤心,我还借酒消愁什么,就算让你恨我也要把你抢过来。”
注意到我脸上的红痕,周敬琛手一顿。
“他打你了?”
说着就要冲进小区,“他妈的,老子放在心尖尖儿上的人他也敢动手,看我今天不揍死他!”
我拦住他,“我今天不想再见他们了,你先带我走吧。”
“那我过两天再来给你报仇,走,现在还有要紧事干。”
被周敬琛塞上了车,我才发现不是开往沈宅的方向。
“你要带我去哪儿?”
周敬琛目视前方,少有的正经:“民政局。”
“你疯了吧?”
周敬琛低笑一声,从后座拿出两本户口本。
“你觉得呢?一看到你邀请我当新郎,我就直接包机回来了,现在我爸妈去你家提亲去了,沈叔叔沈阿姨得知你要踹掉那个姓裴的,不知道有多高兴。”
我被他夸张的语气逗笑了,“那也不行,我现在脸还肿着呢,拍结婚照不好看。”
周敬琛刮了刮我的鼻子。
“也是,得先回去冷敷一下。”
“不过当初我不过出国半年,你就被这小子勾走了,这次我一定不能再错过了。”
说罢,他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个婚戒,戴在我已经空旷的无名指上。
“沈清如,你愿意嫁给我吗?”
我鼻头一酸,郑重的点点头:“我愿意。”
周敬琛高兴地眉毛都要飞起来了,却只是克制地在我额头留下一吻,然后给我戴上戒指。
看着手上比裴远洲求婚戒指不知道大了多少的鸽子蛋,我也拍了张照片发到朋友圈: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裴远洲火速点赞,评论道:“行,只要你不生气了,多大的钻戒都买。”
陈婉月也点了个赞。
“好大的钻戒,听说你之前闹脾气把婚戒扔了,刚好让远洲为下午的事补偿给你。”
“年轻人结婚就是好,想当初我和他哥哥结婚都没有婚戒,都不知道钻戒戴上是什么感觉呢。”
晦气!我直接删除了这条朋友圈,眼不见为净。
但心里憋着一口气出不来,我又拍了张和周敬琛手指的合照,发了出去。
“这次是真的要结婚喽,青梅竹马,门当户对的那种~”
照片刚发出去,裴远洲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点下接通键,是他隐忍愠怒的声音:
“沈清如,你为了气我连这种玩笑也能开是吗?”
“你现在在哪儿,我马上过去接你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