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我久违地一觉睡到九点，去爬了附近的一座山。
这是一部短剧的开机仪式现场。
她的脸比行车记录仪里看起来还要小。
像个女明星一样被众星捧月，前前后后十来个工作人员围着她。
孟肖梵站在一旁，胳膊上挂着她的外套，唇边噙着一抹浅笑。
那神情，骄傲的像是在看自己引以为傲的艺术品。
突然，林星苒的视线穿过我藏身的树木，直勾勾地看过来。
她朝我昂首，扬起一抹挑衅的笑。
「孟老师，山里气温太低了，你帮我去车上把冲锋衣拿来好不好？」
孟肖梵立马露出关切的神色，转身往保姆车的方向走去。
我的指甲狠狠陷进手心。
前段时间生日，孟肖梵送了我一个某知名户外品牌的健身包。
容量很大，能装下许多东西。
我还觉得颇为新奇。
「怎么突然想到送这个？你以前不都送那些奢牌包？」
他不经意般说道：「不是你总抱怨那些包中看不中用，出门装不了多少东西？」
此时此刻，看着那件冲锋衣的logo我才恍然大悟。
原来我这包不过是个赠品。
趁孟肖梵去和其他工作人员谈事情，林星苒朝我走来。
「我还以为你会不敢来呢，没想到，你比我想的有种。」
我哂笑一声：
「你一小三都想当明星，我身为公司股东，区区一个开机仪式为什么不敢来？」
开机仪式地点是林星苒发给我的。
我倒要看看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林星苒猛地靠近我，眼神有些怨毒。
「少把自己说得那么高深，你一个只会做饭的家庭主妇能有今天，不就是靠男人吗？你能靠，我为什么不能靠？大家各凭本事！」
说罢她嘴角微不可查的弯了几分。
紧接着毫不犹豫地用右手还在燃烧着的香狠狠戳向自己的左臂！
众人听到动静赶来时，林星苒已经换了副面孔。
「赵姐，你真的误会我了，我跟孟老师绝无上下级之外的关系啊！」
她眼泪汪汪地向我解释：
「孟老师最近格外照顾我，是因为新剧快要开机的缘故！各位工作人员都可以作证！我门真的是清白的」
几个离得最近的工作人员率先赶到。
「哪来的疯女人扰乱开机仪式！」
「把她看好了！蓄意伤人，回头扭送公安局！」
孟肖梵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样混乱的一幕。
林星苒捂着烫伤的手臂无助地痛哭着，几个工作人员义愤填膺地按着我。
我抬起头，让孟肖梵看清我的脸。
「你确定要让你的下属们这么对你的老婆？」
孟肖梵满面怒容：
「亏你还知道你是我老婆！有什么事情我不都跟你说清楚了吗！为什么要来捣乱！你知不知道这场开机仪式有多重要？！」
我当然知道。
娱乐圈是最迷信的。
像开机仪式这种东西，日子都是专人算出来的。
什么时辰开始、什么时辰敬香，一点儿也马虎不得。
所以孟肖梵才会拖着病体一大早赶来。
他不允许他心上人。
他可以最后再送林星苒一部作品。在那之后，他们必须一刀两断。
孟肖梵的早餐和晚餐必须在家里吃，有商务应酬也要提前跟岁岁说明。
我们同时立下遗嘱，在保证双方母亲生活质量的前提下，将剩余财产都留给岁岁。
生活好似又恢复了从前。
只是我不再对孟肖梵的饮食亲力亲为。
简单跟新来的保姆交代了一声，就做起了甩手掌柜。
孟肖梵又重新投入到他和林星苒的【艺术】事业当中，每天都干劲满满。
笑容重新回到了岁岁的脸上。
女儿高兴，我也高兴。
饭桌上也不吝啬给孟肖梵几个好脸色。
恍惚中真的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如果刚刚孟肖梵没有摔筷子的话。
女儿被孟肖梵突如其来的暴怒吓到了。
要哭不哭地怔愣在座位上。
我没去哄。
只是面不改色地往女儿碗里夹了她爱吃的菜。
「岁岁乖，爸爸不是冲着岁岁。」
「去房间里吃饭好吗？爸爸今天心情不好，需要一点自己的空间。」
孩子小心翼翼地看了孟肖梵一眼，随即飞快地低下头。
接过碗「噔噔噔」跑到房间里。
孟肖梵发过脾气后觉得有些懊恼。
看着女儿紧闭的房门，他闭了闭眼。
我没去管他，自顾自吃着饭。边吃边想，今天水煮菜的酱料没调好。
半晌，孟肖梵开口：
「赵阳，我们有过约法三章我希望你以后可以不要抓住这件事不放。」
我有些想笑了。
难带我还不够宽容吗？
就像刚才，我明知道他拍下晚餐照片是要分享给林星苒的。
都没有点破。
甚至还在女儿面前维护他作为父亲的形象。
还要我怎样呢？
我一句话没说，端起饭碗去了书房。
这段时间以来我们一直分居。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这种模式可以继续下去。
我不干涉你，你也别来干涉我。
一天天凑合下去，等孩子长大也就罢了。
孟肖梵一个拳头砸在棉花上，气不过又狠狠踹翻了茶几。
下一秒，我「啪」地关上了书房门。
从始至终，岁岁的房间安静地可怕。
09
我已经用尽全身的力量在维持这个支离破碎的家庭。
没想到岁岁还是受了影响。
这天我被老师叫到学校。
才得知这段时间以来岁岁一直在被同学们言语霸凌。
「孟穗知妈妈，你们的家务事我无权过问。只是作为老师我想说，一定要及时关注孩子的心理状况。」
谢过老师之后，我找到岁岁，带她回家。
首先我要弄明白一件事。
「岁岁的同学们怎么知道爸爸妈妈要离婚了？」
岁岁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不住地抬起胳膊抹眼泪。
「是，是我不好是我告诉安安的。」
「然后安安说出去了？」
我略微思考了一下，「这段时间是安安一直在带头欺负岁岁吗？」
岁岁先是点头，后又摇头。
「为什么不告诉妈妈？让妈妈保护岁岁？」
孩子抽噎了半天，一字一句说道：
「如果告诉妈妈妈妈一定会保护我，可是那样的话，安安就再也不会陪我一起吃饭了。」
我皱起了眉，「就为了她能一直陪你吃饭，你就要无底线容忍她对你的欺负吗？」
岁岁见我严肃起来，声音不自觉低了下去：
「妈妈不也是这样吗爸爸故意踢坏茶几，打碎杯子，妈妈都没有像以前那样批评爸爸，不也是因为害怕爸爸不来陪我们吃饭吗？」
我的心被重重敲击了一下。
我犯了一个好大的错误。
我给女儿做了一个很不好的示范。
我让她觉得，只要对方还愿意施舍给她一点点好，那么就可以无底线地原谅对方的恶。
离婚的心思又活泛了起来。
我和岁岁都需要一个全新的开始。
孟肖梵听到我的话，有过片刻的怔愣，随即脸上又涌现出深深的疲惫。
「别闹了好吗我真的很累。」
「知道你不信，我把离婚协议都拟好了。」
我干净利落地甩出离婚协议。
「你先看看吧，有问题就协商，没问题就签字。」
「赵阳！」
孟肖梵恼羞成怒，「我答应给她一部作品只是为了弥补她，这是你自己同意了的，现在又来闹什么？！」
「弥补？」
尽管已经不欲再多言，但听到这话还是没忍住反驳了几句。
「你出轨小三，需要弥补的居然是小三吗？」
看到孟肖梵又欲争辩，我连忙打断。
「好好好，弥补弥补！你说得对！现在赶紧把协议签了，你爱怎么弥补怎么弥补去。」
我是真心的。
但孟肖梵看起来更生气了。
他接过协议书，看也不看就翻到最后一页签字。
「赵阳，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我答应了会给她一部作品，就一定要做到！这次我要让你知道，离婚拿捏不了我！」
「唰唰」几笔之后，孟肖梵把协议书甩给了我。
我这才看到，他钢笔换了。
我们领结婚证那天，他为了签名特地定制了一支纪念钢笔。
我看着他郑重其事地签下自己的名字，又慎之又慎地将那只笔放到自己胸前的口袋里。
「以后这只笔将见证我人生的所有重要时刻！」
可惜，离婚这个重要时刻，它没有见证到。
10
孟肖梵又搬了出去，正好给了我收拾行李的空当。
协议书里，这套房子是给了他的。
原因无他，我不想离婚后还和他那烦人的妈抬头不见低头见。
岁岁也需要转学。
索性重新换套房子。
这天行李收拾得差不多了，我受邀参加一个行业内座谈会。
不巧，又遇到孟肖梵和林星苒。
孟肖梵神情倨傲，嗤笑一声：
「怎么，不是嘴硬说要离婚？离30天冷静期还有一半呢，这就忍不住了？」
林星苒光鲜亮丽地挽着他的手臂，上下打量了我两眼，捂嘴笑道：
「孟老师你就别嘲笑赵姐了，她一个家庭主妇敢来这种场合已经是鼓起勇气了，你就顺着台阶下吧。」
孟肖梵抬了抬下巴，「知道服软就行，今天我陪苒苒来见几个编剧和制片人，这是你欠苒苒的，不要闹，乖乖在门口等我」
我翻了两人一个大大的白眼，抬脚就要往里走。
却被林星苒拽住。
「赵姐，不是我要跟你过不去，今天这场合是需要请柬的，就算你是孟老师的老婆也不能强闯呀。」
我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
「怎么，怕我在这种场合戳穿你是小三的事？那你的演艺圈梦就要从此破碎了吧？」
林星苒脸色微微发白。
「你敢！赵阳，我把话放在这，今天这场合如果你敢闹事，这个婚我离定了！」孟肖梵沉声道。
此时内里走来两个满头大汗的工作人员。
「昭阳老师，原来您已经到了，各制片方都等着您呢，快随我们来吧！」
「等等！你说昭阳？」
孟肖梵皱起眉，「《风迟》的原作者昭阳？那你们搞错了，她不是昭阳，只是名字像而已。」
工作人员笑笑，「没搞错呀，赵女士笔名就是昭阳，赵老师，这边请。」
孟肖梵和林星苒面面相觑。
《风迟》是当下大热的一部小说，好几个平台都想买下版权。
今天二人来这个座谈会，也是打着拿下版权的主意。
我跟着工作人员进去，跟几个制片方攀谈一番。
孟肖梵悻悻地过来找我，「阿阳，怎么不早说你就是昭阳？」
他想争取《风迟》的版权好久了，可惜所有线上联系都被无情拒绝。
昭阳，赵阳。
是头猪都会怀疑二者的关联，可孟肖梵没有。
「因为你已经很久没有认真听过我说话了。」我平静地说着。
一开始，我每每拒绝在一个项目书上签字，都会给出我的理由。
可孟肖梵总是十分不屑：「你懂什么？不要以为自己看了几部肥皂剧就很懂市场了。」
久而久之，我就什么都不想说了。
孟肖梵遗传了他父亲保守的商业风格，却没有遗传到其父的好运气。
每次都看中一些过时的项目。
早知这公司在他手里没什么发展。
我也没把女儿全部希望都寄托在这间公司上。
从小到大的经验告诉我。
自己立得住，比什么都强。
所以我怎么可能把这么多年的精力都耗在做家庭主妇上呢？
是个了解我性格的人都知道不可能，可孟肖梵不知道。
当天他跟我回了家。
「阿阳，我想通了，多年夫妻别再这么耗下去了，咱们好好过日子吧！」
11
「好好过日子？」
我疑惑极了。
「你不是说只有林星苒能带给你家的感觉吗？你跟我过什么日子？」
孟肖梵松了一口气，「我就知道你还在吃醋。」
「我的性格你是知道的，纵然清楚是自己犯了错，也拉不下脸来赔礼道歉。但这段时间以来，没有你和女儿，我已经深刻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对不起，老婆，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我承认一开始的确被她吸引，但后来再和她一起只是跟你赌气罢了。你和女儿终究才是我永远的港湾。我真的从来都没有想跟你离婚。」
被出轨以来，我终于收到了一句道歉。
但是已经不重要了。
「可我是真的想和你离婚呀，要不你抬头看看呢？你的港湾都变成什么样子了？」
孟肖梵这才注意到，家里到处摆满了搬家用的箱子。
所有我和女儿的东西都消失不见了。
「阿阳」他慌了。
恰巧此时保姆带着岁岁回来。
他如看到救星一般朝女儿奔去。
「宝贝女儿回来啦，最近过得好不好呀？想不想爸爸？」
「爸爸！好久没见你了呢。」岁岁的眼睛亮了一瞬。
「爸爸错了，今晚一起吃饭好不好？想吃什么？让你妈给你做。」
「可是我和妈妈约好了今晚出去吃诶。」
女儿脸上浮现出迟疑的神色。
「爸爸就不要一起来了吧，有爸爸在，好多好吃的都不能吃。」
孟肖梵的表情如同被雷劈懵了一般。
眼睁睁看着岁岁跑过来欢天喜地地牵着我出门。
「没有人会在原地等你一辈子。」
我回头看了他一眼。
孟肖梵仍维持着半跪在地下的动作，看不清神色。
他又反悔不想离婚了。
明白地告诉我30天后他不会去领证。
「这可由不得你，我手里的那些东西足够你和你的‘星空’身败名裂，要离婚还是要声名狼藉的离婚，你自己选吧。」
孟肖梵对我献了几天殷勤，发动了各路人马来给他求情。
见我始终不为所动，才意识到我是来真的。
他又开始拿离婚协议说事。
「当初的协议我没有仔细看，现在看来财产划分有好几处不合适的地方，来公司详谈吧！」
他说什么都不愿意跟我的律师对接，我只好答应亲自去见他。
他的助理将我带到会议室。
一开门，竟是各种长枪短炮对着我。
投影仪上挂着横幅——《风迟》项目启动发布会。
孟肖梵和林星苒坐在台上。
前者正在对着媒体侃侃而谈。
「如各位刚刚所见，我的妻子赵阳女士患有家族遗传的精神病。我的岳母在多年前亲手诛杀了我的岳父，这对我妻子造成了巨大的心理创伤。步入更年期以来，她的精神状态每况愈下，近期已经严重到臆想我出轨的程度」
「她的助理陈某在金钱的诱惑下，将我与旗下艺人林星苒女士正常相处的工作物料用ai技术剪辑后合成虚假的视频。」
「《风迟》是公司今年最重要的影视项目，我必须借此发布会仪式向各位媒体郑重说明，如收到来自我妻子赵女士的有关我任何婚姻不忠行为的爆料，请谨慎辨别！」
12
媒体疯狂地把话筒怼向我。
我却什么也听不见。
怔怔地看着投影上交替呈现出的资料。
一张是我妈的病例书。
一张是当年的结案报告。
还有一张我爷爷奶奶做证词的陈述书。
陈述书明明白白地写道，沈招娣的父亲遇害于其母之手，其母却因有精神病而逃脱了法律的惩罚，而后母女二人变卖祖屋，卷款而逃。
沈招娣是我以前的名字。
我拼命想要摆脱的过去。
很长一段时间内，我只要听到这个名字就会ptsd。
我不敢在人前做自我介绍，不敢对别人说我的名字，惧怕和任何人交流。
那段时间正是孟肖梵陪我走过来的。
他叹了口气，过来扶住我的肩膀。
「多谢各位关心，关于我们夫妻二人家事的说明到此为止。接下来正式开始今天的发布会，大家有什么关于《风迟》的问题都可以问。」
有记者举手提问：
「网传《风迟》原作者昭阳一直没有售出版权，请问贵司是如何拿下这个大热项目的呢？」
「请问林星苒小姐确定会出演《风迟》女主吗？是原作者钦定的吗？」
孟肖梵不动声色地把我推给助理。
我的脚却像生根了一样一动不动。
孟肖梵已经开始回答记者提问：
「是的，林女士作为我司签约艺人，自然潜力无限，这次被大热ip选中作为钦定的女主角也能很好地说明这一点」
助理一直在跟我暗暗较劲，想要把我带走。
我突然挣脱他，走向镜头正中。
孟肖梵拼命地对我使眼色，冲我露出恳求的目光。
我置若罔闻地接过话筒，掷地有声地说道：
「大家好，我就是《风迟》的原作者昭阳，同时也是孟肖梵先生的前妻赵阳。」
「之所以是前妻，是因为我们已经在走离婚流程，孟肖梵婚内出轨林星苒，还想拿我的过去捂我的嘴、拿我的作品给小三的星途铺路。我不同意。」
霎那间，林星苒脸色灰白，孟肖梵死死地低下了头。
「没错，这张图上所说的陈招娣是我，我有一个复杂的家庭背景。但至少，我没有出轨，我没有伤害任何人。我的精神状态应该由医生鉴定，而不是任由这对奸夫淫妇在镜头前颠倒黑白。」
快门的声音再没有停止过。
提问声快要将孟肖梵和林星苒淹没。
「林星苒女士，你真的是介入二人感情的第三者吗？」
「如此说来，原作者并未同意卖出《风迟》的版权，贵司这种做法，算不算是愚弄大众？」
林星苒猛地起身，双手捂脸跑了出去。
孟肖梵一人被数十名记者包围，突然间晕了过去。
他想让我身败名裂，却弄巧成拙，适得其反。
文艺工作者最重要的就是公众形象。
他以为，我还是当年那个脆弱的沈招娣。
对于那么羞耻的过去，我会羞于承认、任他摆布。
毕竟，想让一个女人闭嘴最好的方法，就是把她打成疯女人。
没有谁会去认真聆听一个疯女人说的话。
可他似乎忘了，这是个娱乐至死的时代。
就连他们喜欢的梵高都是个疯子。
可那又如何？
丝毫不影响大众对他的痴迷和追捧。
「沈招娣是我，赵阳是我，昭阳也是我。我不会否定自己的过去，那不是我的黑历史，而是我艰难的来时路。」
孟肖梵可以给自己立人设，我当然也可以。
这场风波丝毫没有影响到我的作品，反而将我本人推入了大众的视野。
那天起，我和我的作品变得一样有名。
13
我对孟肖梵下了最后通牒。
冷静期满那一天，他必须出现在民政局。
否则我将展开不顾一切的报复。
正式搬家那天，孟肖梵苦苦哀求我：
「不要走好吗？那天并非我的本意，是林星苒逼我的。」
「她好像突然变了一个人，拿以前和我在一起的事要挟我开了那场发布会，如果我不照做，她会毁了公司也毁了我！」
「那也是你的公司啊，还记得吗？我们说好要把公司完好地交到女儿手上的。」
「很快就不是了。」
我一面清点行李一面应付孟肖梵。
「忘记跟你说了，公司股份我已经卖出去了，应该过不了多久你就会收到通知。」
我把公司股份卖给了孟肖梵的竞争对手。
那人我早年打过交道，应该不会错过眼下这么好的挫伤孟肖梵的机会。
我拿着卖股份的钱，把小陈雇了回来。
打算开一家个人工作室。
《风迟》的版权我也已经卖了出去，要价不高，要求是我要加入编剧组。
看了那么多年肥皂剧，这次终于要真正参与其中。
要学习和适应的事还真不少。
岁岁改名赵穗知，也已经在新的学校交到了新的朋友。
我们都将迎来全新的生活。
将最后一包东西打包送上货拉拉的时候，我回头对孟肖梵告别。
「你总觉得我很缺爱，一定离不开你，所以才这么肆无忌惮，对吗？」
孟肖梵低头默认。
我笑笑。
其实我跟他说过好多遍，我妈妈很好很爱我，我的童年还是有欢愉的。
她或许不知道该怎么做一个好妈妈。
但她也是人，她会模仿。
她看村里其他人怎么对待小孩，就学着怎么照顾我。
比如她常常看到别人家小孩走路摔倒了，大人就会边跺脚边说：
「地板坏！打地板！宝宝不哭！」
那天，我爸赌输了钱回家，看到艰难踩在凳子上烧火做饭的我，怒从心中，打我撒气。
我那时还小，憋不住哭声。
我爷爷奶奶装聋作哑，视而不见。
突然，我妈不知从哪个角落里冲出来，抄起一根很粗的柴火棍一下一下地砸我爸的脑袋。
边砸边叫：「爸爸坏！打爸爸！宝宝不哭！打爸爸！宝宝不哭！」
我拥有全世界最毋庸置疑的爱。
又怎么可能缺爱呢？
我将这段往事告诉孟肖梵。
「本来我也不是不可以继续跟你凑合几年」
接着又把岁岁在学校被霸凌的事说了。
「我最怕的就是女儿学我。你明白吗？」
我的母亲给我的是爱和勇气。
所以，我不能教我的女儿胆怯和逃避。
孟肖梵哆嗦着嘴唇，一句话也不说。
他已经彻底明了，我跟他之间再无可能。
抬完最后一个箱子时，孟肖梵晕倒了。
出于人道主义我拨打了120。
医生说他晕倒是由于急火攻心。
本来他就有基础病。
除了糖尿病外还有高血压。
这段时间以来又毫不注意饮食和作息。
会晕倒也是常事。
可更坏的情况还在后头。
孟肖梵醒来了，他失明了。
「长期高血糖状态损伤了病人的视网膜血管，接下来就看患者个人的恢复了，或许会好转，或许不会」
孟母哭天喊地赶来时抬手就想给我一巴掌。
被我躲了过去。
「以前就看你是个不安分的，果然没叫我看错！你看看你把我儿子气成什么样子了！生意上的事有什么大不了的，至于把人逼成这样吗？！」
看来她听说了发布会的事，但还不知道真正的原因。
「来得正好，从今往后我就不是你儿媳妇了。你要是觉得照顾不了你儿子，我给你个电话号码，你联系这个人好吗？」
孟母瞪大了眼睛，视线在我和孟肖梵之间来回转换。
「什么意思，儿子？你，你真出轨了？」声音发着颤。
孟肖梵躺在病床上，空洞的双眼里流出一滴泪。
孟母瞬间泄了气。
「你！你混账！」
她说着抄起手包朝病床上的孟肖梵砸去。
「你以前再怎么胡闹我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这是为人处世最基本的道理！从小到大，我跟你父亲就是这么教你的？！你，你叫我有什么颜面面对你父亲！」
「妈」
孟肖梵像个小孩子一样大声嚎哭。
「我知道错了你帮帮我，我不想离婚！我真的不想离婚我要和阿阳在一起！好多年以前我就想和她在一起」
孟肖梵挣扎着扯掉手上的输液针，想要下地。
却一不小心连人带输液杆摔了个趔趄。
孟母心疼地上前扶起，却终究没拦着我离去。
冷静期满的那天，孟肖梵是坐着轮椅来的。
他的眼睛已经恢复了一只，另一只包得严严实实的。
听说孟母跟他大吵一架，勒令他乖乖离婚给我一个解脱。
孟母同样也有三高，孟肖梵不敢再气着她。
离婚证很快就到手了，小陈开着工作室的车在外面等着接我去处理事情。
孟肖梵张了张嘴，似有很多话要说。
最终却只说了一句：「《风迟》我完整地看了一遍，真的很棒，一定会大爆的。」
「多谢。」我冲他微微颔首。
我算是明白了，孟肖梵为什么对林星苒的吹捧那么受用。
奉承的话谁都爱听。
至于林星苒，名声已经彻底臭了，想进入演艺圈是痴人说梦了。
她打了几份工，可每次都被孟母闹事。
「你把我儿子的名声毁了，你就得伺候他！想拍拍屁股走人？没门！」
孟肖梵之前为了得到那份陈述书，费尽心机找到了我好不容易摆脱的爷爷奶奶。
现在被这两只老吸血虫缠上了。
失去健康，失去财富。
他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我赚了钱，本想给妈妈换家更贵的疗养院。
可我和妈妈的事情曝光之后，竟然有人上门来寻亲。
本来我没报太大希望，没想到竟真的找到了我的姥姥姥爷。
原来我还有一个舅舅。
妈妈走丢以来，姥姥姥爷和舅舅一直在找妈妈。
更巧的是，原来妈妈的本名真的姓赵。
我给自己起的名字竟阴差阳错间对上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阖家团圆，姥姥姥爷抱着妈妈哭成一团。
之后，姥姥姥爷说什么也要带妈妈回家。
我担忧二老身体吃不消，却被呛了回来。
「你妈年纪再大也是我们的宝贝！我们老两口身体好着呢！说什么也不能把女儿养在外面！」
真好。
这天工作完我去接女儿放学，女儿眼睛亮晶晶地对我说：
「妈妈妈妈，同学们听说妈妈是大艺术家，都抢着跟我做朋友呢！」
「大艺术家？」我失笑，「你说的？」
「本来就是！」
曾几何时，我多么痛恨这个身份，艳羡这个身份，期盼这个身份。
如今真的拥有了，却也不过是，些许风霜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