歪脖凤凰与仙家谈判
我和赵强互相搀扶着,跟两个刚从战场上溃败下来的逃兵似的,深一脚浅一脚地挪回我家。一路上,但凡有点风吹草动,我俩都能惊得跳起来,疑神疑鬼地四下张望,生怕那个四肢反折的鬼东西又从哪个角落里爬出来。
好不容易捱到家门口,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奶奶起得早,正在院里扫地,一看我俩这魂不附体、浑身脏污、还带着一股子难以形容的腥臭味的狼狈样,扫帚“啪嗒”一声就掉地上了。
“哎呦我的老天爷!这…这是咋弄的?掉沟里了?”奶奶赶紧上前,一脸焦急地打量我们。
“奶……比掉沟里……刺激多了……”我有气无力地摆摆手,实在没力气解释,拉着赵强瘫坐在门槛上,呼呼喘气。
赵强更是话都说不利索了,只会翻着白眼念叨:“鬼……井……蓝火……鸡……三只……”
奶奶听得云里雾里,但看我们这惨状,也知道肯定出了大事。她没再多问,赶紧去给我们倒热水。
我一口气灌下大半碗温水,冰凉的四肢才慢慢回暖,但心脏还时不时抽抽一下。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那枚冰冷的银镯子还好端端地揣在口袋里。
“烧鸡。”
脑子里,胡白云那高傲又不耐烦的声音准时响起,开始催债。“还有酒。忘了?”
我没忘。我哪敢忘?这位祖宗刚救了我俩的小命,别说三只烧鸡,就是三十只,我现在爬也得爬着去买。
可看看外面刚蒙蒙亮的天,老刘家熟食店估计还没生火呢。
“胡奶奶……您佬稍安勿躁……”我在心里赔着小心,“店……店还没开门呢……等天亮了,第一炉出炉的,我保证立刻给您买来!三只!最肥的!再加一壶最好的高粱烧!”
“哼!算你识相!”
胡白云哼了一声,总算暂时消停了,但那股“等着收获”的意念依旧盘桓不去。
奶奶仔细检查了我俩,确认没缺胳膊少腿,只是受了惊吓,这才稍微放下心,又追问道:“到底出啥事了?你俩这身上……怎么还有股子腥臭的邪气?”
我叹了口气,知道瞒不住,也没必要瞒了。于是把昨晚周凤兰如何托梦指引、我们如何找到老井、挖出银镯、又如何被那恐怖地缚灵追杀、最后胡白云放出狐火救场的事,粗略说了一遍。
当然,略过了赵强跟踪我和我被吓哭的细节。
奶奶听完,脸色变得无比凝重,她接过我递过去的银镯子,对着晨光仔细端详,尤其看到内侧那“赠兰”二字和模糊的梅花刻痕时,她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
“是凤兰姑的东西……没错……”奶奶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深深的叹息,“这梅花……我好像有点印象……听老辈人念叨过一嘴……唉,都是孽啊……”
“奶,您知道这梅花是啥意思?”我急忙追问。
奶奶却摇了摇头,把镯子递还给我:“具体的我也不清楚,都是些陈年旧事,牵扯太多。小川啊,这镯子不简单,它沾着凤兰姑的血泪和滔天的冤屈,是个大因果。你把它请回来,这担子……可就落到你身上了。”
我心里一沉。果然是这样。
“那……刚才追我们那个……地缚灵?又是个啥?它为啥拼命护着这镯子?”赵强心有余悸地问。
“地缚灵……”奶奶沉吟道,“多半是当年死在那边,怨气不散,又被井里的极阴之地养凶了的邪物。它守着那镯子,可能是把镯子当成了它自己的东西,或者……是被更厉害的东西指使的。”
更厉害的东西?我后背又开始冒凉气了。这还没完了?
“怕什么!”
黄翠花那沙哑的嗓门突然在我脑子里响起,带着一股子跃跃欲试的兴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咱堂口这么多老仙儿,还怕它个地里刨食的蠢货?正好活动活动筋骨!小弟子!查!把这事儿查个底朝天!功德大大滴!”
“功德能当烧鸡吃吗?”
胡白云冷冷地插嘴,“少怂恿他惹麻烦。赶紧把本仙的供奉送来是正经!”
我:“……”
这两位祖宗又开始隔空斗嘴了。
奶奶似乎也能隐约感觉到我体内仙家的动静,她叹了口气,对我说道:“仙家们各有心思,但归根到底,路还得你自己选。凤兰姑既然找上你,就是信你。这因果,避是避不开的,但怎么化解,得有分寸,急不得。”
她看了看外面渐渐亮起来的天色:“先去歇会儿,缓缓神。然后……去把答应胡仙的供奉办了吧,承诺仙家的事,绝不能食言。”
我点点头。确实,天大地大,债主最大。
我和赵强胡乱洗了把脸,各自回屋瘫了不到两小时,就被脑子里胡白云不间断的“烧鸡烧鸡烧鸡”意念催魂给吵得再也睡不着了。
没办法,只好爬起来,揣上钱,叫上同样萎靡不振的赵强,直奔东街老刘家熟食店。
老刘刚开门,第一炉烧鸡正好出炉,那叫一个香气扑鼻,金黄流油!
“刘叔,来三只!挑最肥的!”我忍着口水喊道。
老刘一看是我,顿时笑了:“呦,小川啊?咋啦,家里来客了?买这么多?”附近几条街,谁不知道我家条件一般,一次买三只烧鸡绝对是稀罕事。
赵强在一旁有气无力地接话:“不是客……是祖宗……”
老刘:“???”
我赶紧瞪了赵强一眼,敷衍道:“啊……是……是有点事……供奉用……”
老刘恍然,一边挑鸡一边压低声问:“是给……老仙儿?”看来我的“事迹”已经传开了。
我尴尬地点点头。
老刘顿时肃然起敬,手脚麻利地挑了
three
只最大最肥的“歪脖凤凰”,用油纸包好,又特意用红绳系了个扣,显得格外郑重:“拿好拿好!替我跟老仙儿问个好!”
我拎着三只沉甸甸、香喷喷的烧鸡,又去旁边小卖部打了满满一壶六十度的高粱烧酒。
回到家,在奶奶的指导下,我将三只烧鸡和一壶酒恭恭敬敬地摆放在堂口香案上,点燃三炷香,心里默念:“胡奶奶,您要的供奉来了,请用吧。”
香烟袅袅升起,这一次,绝大部分都汇聚到了“胡白云”的名号之上。
那三只油光锃亮的烧鸡,再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失去了光泽和热气,变得干瘪黯淡,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精华。甚至连那壶酒,液面都似乎下降了一小指节的高度,浓郁的酒香也淡了许多。
“嗯……马马虎虎吧。”
胡白云的声音在我脑子里响起,带着一丝吃饱喝足后的慵懒和满意,“这次就算了。下次再这么莽撞,给十只鸡也不救你!”
虽然语气还是那么傲娇,但我能感觉到,她那股灼热的气息变得更加凝实和……亲近了一点?看来这烧鸡攻势确实有效。
供奉完毕,赵强盯着那三只瞬间“凉透”的烧鸡,咽了口口水,小声问我:“川儿……这鸡……仙家吃完了……咱还能吃吗?热热应该还行吧?别浪费了……”
我还没说话,脑子里胡白云就炸毛了:“敢动本仙的残羹?让他试试!拉不死他!”
我赶紧把原话转达给赵强,赵强顿时脸都绿了,再不敢打那烧鸡的主意。
处理完胡白云的“账单”,我的注意力又回到了那枚银镯子上。
它静静地躺在桌上,在阳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那“赠兰”二字和梅花刻痕,仿佛无声的呐喊。
周凤兰的执念、奶奶的欲言又止、地缚灵的疯狂、还有那可能存在的“更厉害的东西”……这一切都像一团迷雾,笼罩在我心头。
我知道,我不能不管。
这不仅是为了堂口的安稳,也是为了给那位沉井近百年的可怜女子一个交代。
“强子,”我深吸一口气,看向赵强,“敢不敢,跟我再查查这梅花的事?”
赵强脸色一白,显然心有余悸,但哥们义气最终还是压过了恐惧,他一梗脖子:“操!有啥不敢的!不就是个破地缚灵吗?胡奶奶一把火就给它烧跑了!下次它再敢来,看哥们不拿板砖拍它丫的!”
虽然知道他是在吹牛壮胆,但我心里还是一暖。
“奶奶,”我又看向奶奶,“您再仔细想想,关于那个梅花,或者凤兰姑奶奶的事,还有什么线索吗?哪怕一星半点也行。”
奶奶皱着眉头,努力回忆了很久,才不确定地说道:“具体的真想不起来了……好像听人提过一嘴,说当年……镇上有个挺有名的银匠铺子,招牌好像就带个‘梅’字……也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
银匠铺子?带“梅”字?
我和赵强对视一眼。
这似乎,是条线索!
虽然渺茫,但总比无头苍蝇一样乱撞强!
那枚冰冷的银镯,仿佛在阳光下,微微闪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