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桃闻言,连忙放下车帘,朝身后的谢清渺看了过去。
“姑娘,对面马车里的人是表少爷和长乐郡主。我们要挪车吗?”
这位长乐郡主,谢清渺虽不认识,却早有耳闻。她的母亲的是陛下的长姐,平阳长公主。自幼便被养在宫里,一张巧嘴能说会道,深得陛下和娘娘的喜爱。
与其说她是位郡主,倒不如说她是陛下膝下的半个公主。这样的身份,由不得谢清渺不想让。
“李伯,将马车往后挪一挪,让他们先走。”
车夫李伯得了令,当即将马车挪到了一边。
站在对面车辕上的侍女见状,冷哼了一声。这才掀开车帘回到了车厢里复命。
等对面的马车路过时,春桃不死心的掀开窗帘看了过去。谁知对方的马车遮得严严实实的,什么也看不见。
“不是说表少爷还要过几日才回上京吗?怎么今日就回来了?”
“还与长乐郡主一起”
谢清渺强忍着泪看向了别处。
“他们将军府这是怕我误了表哥与长乐郡主的好事,所以才没有对你如实以告。”
“对我的丫鬟尚且如此防着,更何况我”
等谢清渺顺利回到谢府后,一直跟在她马车后面的长明这才扭头返回荣国公府复命。
梧桐院中依旧冷清,祁凉还是如方才那般坐在檐下看着院中的梧桐树,只是手里多了一本庚帖。
张嬷嬷端着一杯热茶给他。长明不在,她便暂时接替了他的位置,守在梧桐院贴身伺候。
“看了一天的梧桐树,国公爷还是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吧!”
祁凉朝她摇了摇头,死寂的脸上没有半点波澜。
“张嬷嬷,你说我方才对谢家姑娘,是不是太不近人情了些。”
张嬷嬷将手里的茶杯放到了一旁的茶几上,顺势替他掖了掖身上的羊毛毯子。
“她心中有气,所以才会在府门前说出那样的话。”
祁凉听了她的话,逐渐打开了手里的庚帖。仔细看了一遍,死水般的眸光里多了几分动容。
“她才十七!”
“难怪,还有一股子孩子气。”
张嬷嬷笑了笑,“国公爷不也才二十出头吗?”
“在奴婢眼中,国公爷也还是个孩子!”
雨越下越大,张嬷嬷推着他往房间里走。
“国公爷方才那般对谢家姑娘,想来应当是不想苦了她一辈子。”
“可国公爷有没有想过,若是你当真拒了这门婚事。依陛下的性情,谢府指不定也会落得如国公府一样的境地。而那位谢姑娘,便会从云端跌入淤泥。此生再难清明!”
“十七岁,正是如花般的年岁。任谁都不愿看到一朵皎洁的花,就此落入淤泥之中。”
祁凉又看了一眼手里的庚帖,眸色依旧冷淡。
“可她入了这国公府,不也是落入了尘埃之中吗?”
“如今,我不过一个废人,朝不保夕,又能护得住谁?”
进屋后,张嬷嬷一边点灯,一边回道:“依奴婢看,国公爷不如顺其自然。至少,先替她保住整个谢家才是。”
这时,一身湿透了的长明从门外走了进来。
见到祁凉的那一刻,他拱手道:“小的已经按照主人的吩咐,亲自护送谢家姑娘回府了。”
祁凉朝他点了点头,“没有生出什么事端就好!”
“待会儿你去后院的枯井,将抄家前母亲藏在里面的几箱金银细软取出来,换几个新的红木箱子,连同我的庚帖一同送去谢府吧!”
长明听后,有些愣神。
“如今咱们国公府就指着那几箱金银度日,主人为何要将所有家底全都送去谢府啊?!”
“他们谢府上下,哪里会缺什么吃喝!”
张嬷嬷笑了笑,“这是国公爷送去谢府的聘礼。虽说咱们荣国公府是落败了,可该给未来主母的礼数,却是半点都不能落下的。”
“不然,岂不是让谢家姑娘在外人面前抬不起头?”
这时,刚刚回府的谢清渺猛地打了几个喷嚏。春桃以为她是着了风寒,赶紧从衣架上取了一件披风给她,又让门外的粗使丫鬟端了盆炭火进来。
“既然祁国公是个不好相与的,姑娘何必将自己的披风给他。白白冻坏了自己的身子。”
谢清渺喝了一口热茶,没有回她,思绪却早已飞出了窗外。
想到三年前,自己去城门外送别表哥张贺之的场景,一滴泪猛的落下,滴到了胸前的手背上。
“他说过,回来就会娶我的!”
此时前脚刚跨进屋的谢长洪闻言,眉头瞬间皱到了一起。
“从荣国公府回来啦?!”
屋里的人听见他的声音,纷纷朝他行礼。
“父亲!”
“老爷!”
谢长洪朝一旁的春桃使了一个眼色,“你们都出去吧,我与姑娘有话要说。”
“是,老爷!”
等屋里的下人全都退出去之后,谢长洪才从袖口里拿出了一张请柬放到桌上。
“这是将军府方才派人送来的。”
“子渊在边关屡立战功,如今被陛下封为了平南大将军。还将长公主府的长乐郡主赐婚给了他。你姨母说,将军府双喜临门,让我们明日去将军府赴宴,为你表兄接风洗尘。”
谢清渺拿起桌上的请柬看了看,眸中是难掩的失落。
“明日我能不去吗?”
谢长洪胸前起伏了几下,语重心长道:“你与子渊虽是青梅竹马,但如今各自都有婚约在身。许多事,还是忘了的好。”
“明日长乐郡主也会前去将军府赴宴,她指名道姓的要见你。你不得不去!”
他的话音刚落,就听见门外的小厮来禀。
“老爷,荣国公府的人前来下聘了!”
谢长洪抬眸看了一眼谢清渺,这才应声。
“下去吧!”
起身出门时,他顿了顿身子。
“既然荣国公府礼数周全,那我们谢家也应当以礼相待。你还是随我一起去前院见客吧。”
谢清渺懂事的朝他点了点头。“好!”
下了一天的雨在此刻终于停歇。谢清渺踩着湿漉漉的青石板路,乖巧的跟在谢长洪的身后。
母亲刘氏病重,唯一的弟弟谢谦又在千里之外的白鹿书院读书。这几年谢府全靠她与父亲一同撑着。
就要到前院时,谢长洪突然停下了脚步。
“荣国公府前些日子才刚被抄了家,定是拿不出什么值钱的物件作为聘礼。我们好歹也是清流人家,待会儿不论看到什么,切记都不要失了礼数。”
这一点谢清渺自然明白。
那样破败的府邸,住着他那样颓废的人。所谓的聘礼,估计是权衡利弊之后,东拼西凑出来的。自然入不得眼。
“父亲放心,女儿心中有数。”
谢长洪听到她的回答,这才迈步继续朝前走。
此时,长明正穿着蓑衣站在谢府门前等着回信。
他的身后是一辆装满红木箱子的马车。因为方才在下雨的缘故,那红木箱子上,还特意盖着一张用来挡雨的油布。
见到谢长洪领着谢清渺从府门里走了出来。他当即拱手行礼。
“荣国公府长明,见过谢大人,见过谢姑娘。”
他将怀里的庚帖取出,双手递到了谢长洪的面前。“这是我家国公爷的庚帖,还请谢大人收好。”
谢长洪微微点头,准备伸手去接他手里的庚帖,不料却被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打断。
“姨丈!表妹!”
转眼一看,竟是刚刚回京的张贺之。
他穿着一身银色锦缎长袍,头戴白玉莲花头冠,脸上堆着笑。很是春风得意。
看着那张许久未见的脸,谢清渺一时有些恍惚。除了被边关的风沙吹黑了些,其余好似与当初离开时并没有什么两样。
可如今的他,还是曾经那个满心满眼只有谢家表妹的子渊哥哥吗?
想到这里,谢清渺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几步,与他拉出了许多距离。
“清渺见过张家表兄!”
这样的刻意疏离,如同一盆冷水浇到了张贺之的头上。方才脸上堆着的笑,随着她的话音落下,消失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