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公爷误会了,我今日前来不是为了退婚。而是来送庚帖的。顺便想问问你,我们的婚事是定在年前,还是年后?”
圣心难测,若是此事谢家办得不漂亮,没能及时彰显他的圣恩浩荡。
后果可想而知!
闻言,祁凉的眸子一震,泛白的手指猛地握到了一起。
“谢姑娘难不成是找不到好人家了吗?”
“嫁给我这样的人,你的后半生,只会生活在无尽的悔恨之中。痛苦凄婉的活着”他没有再继续说下去。深吸了一口气,转而看向了别处。
“又起风了,谢姑娘还是早些回府去吧。荣国公府不是你该待的地方。”
谢清渺见他如此不待见自己,心中委屈油然而生。说到底,这桩婚事她也是被逼的。如今祁凉这般,倒显得是她谢清渺上赶着嫁给他似的。
但今日看到荣国公府的下场,谢清渺更加不敢违抗皇命,以免让谢家重蹈覆辙。
“小女过去常听人提起国公爷的大名,对你很是钦慕。此生,能嫁与国公爷为妻,小女心中甚是欢喜。”
“还望国公爷能成全小女的一片痴心。”
如今圣心蒙尘,奸佞当道,哪家不是如履薄冰的活着。
守着一个残废度日,也比一家人都去死了的好。
祁凉微微松开了紧握的手指,语气淡漠。“倘若我说,我并不打算娶你呢!”
谢清渺直了直身子,温柔的杏眼中此时多出了几分凌厉。“说到底这场婚事乃是陛下所赐,可由不得你胡来!”
“眼下我谢家上下因为这场赐婚,惶惶不可终日。还望国公爷莫要多生事端,害了我谢家满门。”
秋风夹着些许湿气从屋檐下穿堂而过,吹动了院中的梧桐树叶,沙沙作响。祁凉伸手将身下的轮椅转了过去,背对着谢清渺。
“即便你谢家上下命悬一线,我祁凉也不会因此与你成婚的。”
“我与那昏君有不共戴天之仇,你是他选给我的夫人,你觉得我当真会接受你吗?”
“况且,我已是废人。还怕再死一次不成?”
谢清渺见他油盐不进。索性脱下身上的兔毛领披风,搭在了祁凉的腿上,顺势将手里的庚帖放了上去。
“有传言说,国公爷有一心上人,是你恩师的女儿,名唤碧落,若是她有个三长两短”
祁凉冷着脸,斜眸道:“碧落早于两年前因意外跌落寒潭而死。你想拿她威胁我,怕是没有这个机会了。”
他微微转动了身下的轮椅,用余光打量起了谢清渺脸上的神情。
“碧落出身乡野,纵使被我悄悄带回上京住了数月,可知道她的人并不多。你又是从何得知的?”
谢清渺低头轻摇了几下,“就算这世间没有了这位碧落姑娘,我谢家依然可以拿你荣国公府的其他人开刀。”
“直到国公爷身边之人,皆因你而死为止!”
祁凉听后,死水般的眸子终于多了些许涟漪。“凭你,也想威胁我?”
谢清渺挑了挑眉,语气依旧温柔。“恕我直言,国公爷今时不同往日。凭你现在这般,可护不了任何人。”
“若你不想有人因你而丧命,就乖乖与我奉旨成婚。三年后,等陛下忘了这档子事,我们再和离也不迟。”
祁凉盯着院中那棵梧桐树逐渐红了眼眶。
是啊,我现在就是一个废人,还能护得住谁?
“依我看,婚礼就定在年前吧!等我父亲选好日子,自会派人前来知会国公爷一声。”
谢清渺将手里的伞撑开,慢慢走进了雨里。
临出院门时,她停下回头看了一眼。看着那房檐下的人和那棵将死未死的梧桐树,她总觉得有一股说不出的熟悉。
“我是不是曾经在哪里见过他?”
虽有些疑惑,但在停顿了片刻之后,她还是转头离开了梧桐院。
看着雨中离去的背影,祁凉取下了身上盖着的女式披风,惨白的脸上全是凄凉。“这世上,当真有长得一模一样的两个人吗!”
从荣国公府的大门出来时,丫鬟春桃早已撑伞等在了马车前。
看见她从国公府里出来,春桃当即凑了上去,“姑娘,你瞧见未来姑爷了吗?”
谢清渺叹了口气,“见是见着了,但却是个眼盲心瞎的。废了一条腿不说,那耳朵还不好使。”
“即便落到现在这样的下场,却依旧是个冥顽不灵的。仅仅一面,便知他日后定不好相与。”
一听这话,春桃悬着的心终于死了。来之前,她就听府里的管事嬷嬷说,荣国公受了酷刑,如今就是一个实打实的废人。还说姑娘嫁过去之后,就是守活寡。
原本她还抱有一丝侥幸,心想既然是陛下赐婚,想来那荣国公应当在陛下心中是有些分量的,总不能真的将人折磨成一个废人才是。
可眼下亲耳听到姑娘这样说,那便是真的了!
想着,她此刻看向谢清渺的眼神中,不知不觉多了几丝同情。
“姑娘当真要嫁进这摇摇欲坠的荣国公府吗?”
谢清渺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那两扇早已褪色的朱红色大门。
“事到如今,我能有什么法子?!”
“这世道吃人,我不过一介女流,还能反了天不成!”
春桃一听这话,连忙捂住了谢清渺的嘴。特意环顾了一眼四周,见四下没人,她才松了口气。
“姑娘,隔墙有耳。若是方才的话被有心之人听了去,用不了多久,谢氏九族就不保了!”
谢清渺朝四下看了看。
“荣国公府如今就是一座活死人墓,谁会躲在这里偷听?”
忽而她发觉身后的门缝里,像是有人在偷偷看她。于是扯着嗓子,朝门里喊道:
“倒像是我谢家姑娘求着他荣国公娶我似的!”
“我巴不得,他今晚就暴毙而亡了才好。明日我便头发一包,自请去城西的庵子做姑子。”
春桃听她这样说,猜到她心里定是有气。也不拦着,还帮着她朝身后的朱门吐了一口口水。
若是往日的荣国公府,她一个奴婢自然不敢。可如今,国公府不是落败了吗?她还有什么可怕的。
一通发泄过后,春桃才察觉谢清渺没有穿披风,于是连忙扶着她上了马车。
随着马车缓缓启动,春桃将一张羊毛毯子盖在了谢清渺的身上,又拿了一个手炉给她。
“前些日子将军夫人前来串门,奴婢听她身边的嬷嬷说,表少爷过不了几日就会从边关回来了。”
“表哥要回来了?”谢清渺脸上闪过一丝惊喜,但很快又暗了下去。
“我与祁国公的婚事已成定局,就算表哥现在回来,也于事无补了!”
“更何况”
可春桃却不这样认为,“姑娘不是说表少爷早前来信,说他在边关立下了赫赫战功吗?到时候让他用立下的军功去向陛下请旨,让他娶你为妻不就行了?”
谢清渺摇了摇头,“你难道没有发现,自从前年除夕过后。表哥便再也没有给我回信了吗?”
“想来,定是边关的风沙太大,将我们之间的誓言吹散了吧!”
话音落下,谢清渺微微红了眼眶。
就连他要回都城这样的消息,自己都是从旁人的口中得知的。想必,他早就将我忘了吧。
想着想着,快速行驶的马车猛地急刹,差点让车厢里的谢清渺摔到地上。
还未坐稳,就听见车厢外传来马夫李伯的声音。
“姑娘,前面有一辆马车堵住了我们的去路。不过看样子,好像是将军府的马车。”
“将军府?”春桃掀开车帘,准备一探究竟,刚好看到了对面马车上同样探出头来观察情况的侍女。
那名侍女看见她后,当即从车厢里走了出来。站在车辕上,趾高气扬道:
“眼下长乐郡主正在与张少将军说话,烦请姑娘将马车往后挪一挪,免得冲撞了郡主和少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