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玉惊讶得瞪大眼睛。
“皇兄，林枫从军还不到五年，这个年龄如何担得起辽东宁远卫指挥使重任？”
军中不拘一格任用人才，这没问题。
但林枫升官速度太快了，资历尚浅，就算强行提拔，林枫他能服众吗？
朱晟微微一笑，问朱玉：“从军的年龄算什么？年龄小难道就无法担当重任？别忘了我大乾太宗皇帝十六岁就可上战场杀敌，纵横天下。”
“林枫有能力，有胆气，率领孤军深入敌后，坚守了喜峰口一个多月，有几个人能做到？”
顿了顿朱晟轻声说道：“李成梁归京，掌管西园新军，身边人手不足。”
“宁远卫的五个校尉，让他酌情带离宁远卫，空缺的校尉位置，便由林枫举荐。”
李成梁离去，剩下的校尉资历老，大概不服林枫。
朱晟便将其抽离到京城，由林枫的人填补空缺，这一手一石二鸟高明得很。
既让来到京城的校尉感恩戴德，又帮林枫扫除了部分障碍。
朱玉见朱晟考虑得如此周全，只好应下：“全依皇兄所言行事，臣弟没有异议。”
朱晟满意地点了点头，又问朱玉：“朝中军国大事，若你治理，当倚重谁？”
朱玉闻言思索片刻。
“军务当倚重大将军常茂，政务……政务应以丞相为倚重，不过丞相专权跋扈，党羽众多，不可一味听信。”
听到朱玉这般说，朱晟的脸上浮现一抹欣慰。
“你能看清这一点，很好！为兄本想趁着檀州大捷，携剿灭北蛮精锐之威，革除朝中多年弊政。”
“奈何天有不测风云，许多事为兄没有办法去做了，你要记住，大将军、丞相互为掣肘、制衡。”
“在你威望不够的时候，学会制衡是上策，至于削除相权这件事，你能做就做，不能做不要操之过急。”
朱晟说着，眸子里面的光渐渐黯淡，好像耗光了精气神似的。
“皇兄？”
朱玉的心中一惊，关切地喊了一声。
朱晟强行打起精神，继续说道：“朕没事，还有最后一点你谨记，五军都督府必须组建起来，边军的命脉要掌控在皇室手中！”
朱玉红着眼眶，点了点头：“臣弟全都记住了。”
朱晟望着朱玉，全身的力气仿佛被抽干了。
他长叹一口气，疲惫地眯起眼睛。
“这条路漫长艰险，不过为兄相信你能走下去，走得比为兄还要好。”
朱晟握紧了朱玉的手：“吾弟，当为尧舜！”
朱晟自这一日苏醒，向朱玉交代了一应事情后，身体便一日差过一日。
每天清醒的时间长则一个时辰，短则半个时辰。
京城的局势因为皇帝的病情，越发紧张。
京城，皇宫，乾清宫大殿外。
每日例行看望朱晟后，朱玉与羽林军统领蒙质出了大殿密谈。
“殿下，监造宝船的工部官员一共三人，其中一人当夜便在家中自缢。”
“另外一人于校验宝船结束之后辞官归乡，途中不慎落水，溺亡了。”
“唯一一个还在世的工部官员已经审讯完毕，但……”
蒙质欲言又止，朱玉皱眉道：“但什么？讲出来。”
蒙质拱了拱手，说道：“但这个官员资历尚浅，他校验的部分为船之外部结构。”
“宝船龙骨、风帆，以及内部的‘二龙吸水’机关，他未曾参与其中，所以证词里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请殿下过目。”
蒙质取出证词，双手呈递给朱玉。
朱玉英俊儒雅的脸上，浮现出一抹阴沉。
皇帝在金明池落水，这么大的事情不可能不追查下去。
朱玉命蒙质彻查，可这一查才发现，所有与保管有关的线索、人，全都消失得干净彻底。
三位工部校验官员，两个负责校验内部关键结构的一个自杀，一个“意外”死去，就剩下个无关紧要的人。
“负责设计宝船的工匠找到了吗？”朱玉眉头紧蹙，继续问道。
“找到了！”
蒙质回答得很干脆，道：“卑职已经派人去他家乡接他，不过那位老工匠已经营造宝船几十年。”
“他设计的宝船连先帝也赞不绝口，他请人传来口信，说他设计的宝船绝对没有问题，他敢用性命担保。”
朱玉闻言叹了口气：“若设计没有问题，那便是建造的时候出了问题。蒙质，涉及宝船建造的工匠有多少？本王要你一个个地去查！”
蒙质面露难色：“殿下，营造宝船的匠人全都是匠户，在京城的匠户还好说，从各地征调来的匠户有七八百人，天南海北。”
“这么多的人要一一盘查，耗费的时间定然很久，可能需要数年时间……”
蒙质话还未说完，朱玉便一挥手，打断了蒙质的话。
“本王说了，一个个的去查！不管耗费多少时间，不管要用多少年，本王必须得到一个真相！”
朱玉的心里有一团火在燃烧。
他清楚宝船落水这件事的蹊跷，聪明如朱晟自然也清楚这件事的诡异。
但朱晟并未下令去追查，大概他已经猜到，查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朱晟可以这么想，但朱玉不能！
他就算穷极一生，也一定要为朱晟找一个真相，让幕后黑手付出血的代价！
……
正统八年，十月末。
大乾，檀州，檀县。
林枫从喜峰口换防，已经将近有十日时间。
远离了刀兵厮杀，林枫忽然有些不适应。
他坐在一棵老槐树下，怔怔出神。
忽听不远处有阵阵脚步声，浑河卫千夫长马一、上京卫千夫长梁天、仙桃卫千夫长杜凡，以及宁远卫千夫长陆星来了。
“林兄，我等请你去喝酒你不去，一个人跑到这里来了？太不够意思了吧？”
马一的左脸上多了一道刀疤，令马一的气质与面相凶悍了不少。
“谁说不是？”
梁天晃了晃手里的两个酒坛子。
“我明白了，林兄立下大功要高升，这是看不上咱们兄弟几个了？是不是？”
喜峰口一战，林枫领着他们四个千夫长浴血奋战。
月余的生死搏杀，一次次游走在死亡边缘，这份同袍情谊比血缘还要浓烈。
过去演武场上的那些小摩擦与不快，早就烟消云散了。
林枫闻言紧绷的脸上流露出一抹无奈。
“咱们虽然在休整，但仍在军中，你们几个三日一小喝，五日一大喝，就不怕李大人知道了怪罪？”
林枫他们换防之后，便与李成梁统帅的辽东军会合，目前就在檀县东边驻扎。
从喜峰口之战中幸存下来的兵卒各个都是勇士，待遇自然非同一般。
最好的营房给他们住着，最好的伙食给他们供应着，就连酒水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给他们。
其他的辽东军虽然羡慕，却不嫉妒。
毕竟能从喜峰口那个死人堆里面爬出来的勇士，当得起这份殊荣与优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