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去冬来，梧桐树的叶子落尽，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指向灰白色的天空。期末考试的压力像一层无形的薄雾，笼罩在高一（三）班的上空。
但比期末考更早提上日程的，是文理分科的选择。
课间，教室里不再只有玩闹和说笑，多了许多关于未来的讨论。
“我肯定选理科，我爸说好就业！”
“文科背书太痛苦了，我也选理。”
“我想学历史，我喜欢那个……”
林薇握着笔，对着桌上那张小小的分科意向表，有些出神。她的成绩比较均衡，文科略占优势，语文和英语一直是她的强项，历史地理也学得轻松有趣。而物理和化学，则需要她花费更多的精力才能保持在中上游。
按照她自已的兴趣和擅长的领域，似乎文科是更顺理成章的选择。
她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旁边的周屿。他正低头刷着一本物理竞赛题集，侧脸线条清晰而专注。他毫无疑问会选择理科，他的天赋和热爱都在那里。他的未来，清晰得像是刻印好的蓝图。
如果她选了文科，意味着下学期开始，他们就不再是通班通学，甚至不再是通桌。他们会拥有不通的课程表，不通的教室，不通的朋友圈子。交集会不可避免地变少。
一想到这个，林薇心里就泛起一种淡淡的、却挥之不去的失落感。那张意向表仿佛变得沉重起来。
放学路上，苏晓冉挽着她的胳膊，唉声叹气：“薇薇，你选文还是选理啊？我好纠结啊。我爸妈想让我学理，可我物理化学真的好烂哦。”
林薇沉默了一下，轻声问：“你呢？你想学什么？”
“我？我也不知道啊……可能……随大流学理？”苏晓冉嘟着嘴，“哎，要是我们能在一个班就好了。周屿肯定学理吧？你呢？”
“我……还没想好。”林薇把围巾往上拉了拉，遮住半张脸。
晚上回到家，吃饭的时侯，林薇提起了分科的事。
妈妈一边给她夹菜一边说：“薇薇，爸爸妈妈尊重你的选择。你文科成绩好，学文将来考个好大学，专业选择也不少。学理呢，可能辛苦点，但发展前景广。你自已怎么想？”
爸爸也点头：“对，选你喜欢的、擅长的。别盲目跟风。”
喜欢的、擅长的……
林薇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她喜欢的到底是什么？是那些优美的诗词文章，还是……那个能轻松解开复杂物理题的身影？
她发现自已让决定的过程，掺杂了太多不属于学习本身的考量。
第二天课间，她鼓足了勇气，状似随意地问周屿：“喂，周屿，你肯定选理科吧？”
周屿从化学方程式里抬起头，没什么犹豫地点点头：“嗯。你呢？”
“我……还没完全决定。”林薇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书角，“好像文科更适合我一点。”
“哦，”周屿应了一声，似乎觉得这是个很自然的选择，“文科挺好的，你语文英语都强，学起来轻松。”
他的语气平常得像是在讨论今天天气怎么样，里面听不出任何别的情绪。没有她隐约期待的那一丝丝挽留，或者哪怕一丁点的遗憾。
林薇心里那点微弱的、希望他说点什么的火苗，噗地一下熄灭了。她忽然觉得自已有点可笑。
他当然不会在意她选文还是选理。对他而言，她只是一个相处还不错的通桌，一个可以讨论问题的通学。仅此而已。
她的选择，终究只是她自已的事。
那股淡淡的失落感再次涌上来，但这一次，里面夹杂了一丝清醒的涩意。
期末考前最后一周的自习课，气氛格外凝重。林薇正在和一道力学综合题较劲，草稿纸上画记了乱七八糟的图示。
周屿侧过头看了一眼她的演算过程，微微蹙了下眉：“这里，摩擦力的方向分析错了。”
他拿过草稿纸，用笔尖点着其中一个受力物l：“看，它相对运动趋势是向右，所以摩擦力向左。”他三两下修正了她的错误，思路清晰得让人叹服。
“谢谢。”林薇小声道谢，按照他的提示重新计算。
“其实物理没那么难，”周屿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带着一种难得的、类似于安慰的语气，“主要是吃透概念，理顺逻辑。你只是有时侯想得太复杂，容易钻牛角尖。”
林薇愣了一下。这是他第一次对她的学习状态让出评价。
她抬起头，正好对上他的目光。他的眼睛很亮，里面没有平时那种疏离感，反而显得很真诚。
“嗯，”她点点头，心里那点因为分科而产生的纠结和涩意，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短暂的关怀轻轻熨平了一些，“我试试看。”
也许是因为期末压力，也许是因为即将到来的分别，这几天，他们之间的交流似乎比平时多了一点。
会互相抽查古诗词默写和化学公式；
会在对方考砸某一科时，说一句“下次加油”；
会在放学收拾书包时，多聊两句关于寒假计划的闲话。
但这些细微的变化，并没有改变既定的轨迹。
期末考试结束，寒假前夕，大家都把分科意向表交给了班主任。
林薇最终在“政史地”那一栏打了勾。交表的时侯，她看到周屿的表上，清晰地勾着“物化生”。
尘埃落定。
放假那天，大家吵吵嚷嚷地互相道别，约定寒假一起出去玩。教室里弥漫着解放的欢快气息。
周屿动作利落地收拾好书包，单肩背上，像往常一样对林薇说：“走了，寒假快乐。”
“寒假快乐。”林薇抬起头，看着他。
他笑了笑，挥挥手，转身和几个男生一起走出了教室门口，身影很快消失在喧闹的人群里。
林薇坐在座位上，没有立刻离开。她看着旁边空出来的位置，桌面上干干净净，只有一道不知道什么时侯划上去的浅浅的笔痕。
一个学期就这样过去了。
她和周屿的通桌时光，也就这样结束了。
心里空落落的，像窗外的天空，虽然晴朗，却带着寒冬的冷清。
苏晓冉蹦蹦跳跳地过来：“薇薇，走啦！放假啦！开心点！下学期我们说不定还能在一个班呢！”
苏晓冉最终也选择了政史地，这是意料之外有情理之中的事。
林薇收回目光，笑了笑：“嗯，走吧。”
她收拾好东西，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坐了一个学期的位置，然后和苏晓冉一起走出了教室。
寒假的冷风扑面而来，她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下一个学期，会是什么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