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事情的后续进展,倒也不似林承想象中那般一帆风顺。
就在实验完成的第二天,他应邀参加了一场有关具体工程实现方案的会议。
“现在,技术原理已经打通,接下来就是工程实现了!”
“下一步,我们要立刻成立工程专项组,讨论具体的线路铺设方案。以黄金的延展性,一克黄金就能拉伸成两三公里长的细丝,理论上成本……”
“恐怕,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一个沉稳而略带沙哑的声音,打断了先前发言人的乐观畅想。
实验完成后,【问道部】迅速向上面报告,请求资源支持。
此刻发言者,正是因此而立刻赶来的战略储备与物资调配局主任。
主任微微颔首,开门见山地说道:
“报告我已经提前看过了。各位同志攻坚克难的精神,我深感敬佩。但是,作为负责国家‘家底’的人,我有几个实际问题,需要和大家探讨一下。”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无比严肃:“首先,刚才那位同志提到的一克黄金拉成几公里细丝的方案,在工程上是不可行的。”
“理论延展性再好,也要考虑实际应用环境。”
“我们要铺设的,是纵横华夏数万公里的通讯大动脉。这些线路要穿越山脉,横跨江河,深埋于地下,未来还要面临全球灵气潮汐带来的地质变动,甚至妖兽的无意识破坏。”
“一根头发丝粗细的金线,如何担当国之重任?”
闻言,遭到反驳的年轻工程师立刻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他确实是从未接触过以纯金作为基础材料的工程,此刻的思考未免有些过于理想化了。
随后有人提出建议:
“我们可以给它加一个保护套管……”
“这也存在一定问题。”
一位研究人员接过话头,
“为了保证强度,我们必须使用足够粗的黄金作为缆芯,或者采用多股编织的结构。”
“但这就引出了一个矛盾:为了保证神识的传导效率,黄金的纯度必须达到99以上,任何杂质的引入,都会导致信号的指数级衰减。”
“而足金,质地极软,强度极低。这意味着,我们不仅不能用合金来增加强度,反而要耗费更多的材料去制作更粗壮、更复杂的结构来保证它自身的物理稳定性。”
一位材料学专家补充道:
“我们的实验也发现,神识传导似乎存在一种类似高频电流的‘趋肤效应’,信号更多是沿着黄金的表面运行。这意味着,在同等质量下,由无数根细丝绞合成的缆线,其传导效率远高于单根同样重量的粗线。但这又回到了第一个问题——这种结构,脆弱得像一束面条。”
会议室陷入了沉默。
除此之外还有种种工程上的难题,它们环环相扣,最终都指向了一个最根本,也是最沉重的现实。
主任看着陷入沉思的众人,指出了那个终极问题。
“经过我们局里组织专家,连夜对你们的实验数据进行工程建模和推算,得出了一个初步的结论。”
“要构建一个能覆盖全国所有避难所,并保证稳定运行的通讯网络,考虑到必要的物理防护、线路冗余备份以及节点交换站的建设。我们需要的黄金总量,保守估计……”
“是一万一千吨。”
在场的其他人,均是被这个数字砸得头晕目眩。
他们都是搞技术的,对这个数字背后的意义或许没有最直观的概念,但仅仅是“一万一千吨”这个数字本身,就已经足够骇人听闻。
林承的眉头也微微皱了起来。
他本以为,以华夏之底蕴,国之储备,调动这份工程所需的黄金,应当不是难事,但看样子他还是缺乏这方面的常识。
看着林承略带疑惑的表情,主任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苦笑着补充道:
“林顾问,或许您对这个数字不太了解。我跟您交个底,目前我们华夏官方对外公布的黄金储备,是四千吨出头。即便是算上那些没有对外公布的、作为压舱石的‘箱底货’,我们能动用的全部战略黄金储备,也仅有八千余吨。”
“就这,还是得益于前几年西盟爆发的严重经济危机,我们抓住机会,通过各种渠道,以较低的价格购入了大量的黄金。”
所谓的各种渠道,其实主要就是吸收了西盟的私人市场和金融机构的抛售。
虽说在现代金融体系中,黄金被视为最终的、无国籍的避险资产,当金融危机发生时,无论是个人投资者还是各国央行,都会倾向于增持黄金。
因为黄金不依赖于任何国家或公司的信用,能够最有效地保值。
但在真正揭不开锅的情况下,选择抛售黄金换取现金的机构、以及变卖黄金制品来换取食物和生活必需品的个人其实也绝不少见。
“我们不能再从国际上购买吗?或者,从民间收购?”有人不死心地问道。
正好,这会西盟又在金融危机。
主任摇了摇头:
“很难。【大禹】预案启动后,我们已经在全球范围内不动声色地进行了战略物资的静默采购,各国金融系统都已警觉,现在任何大宗的黄金交易都会经过特殊核查,难以进行。”
“至于民间,”他顿了顿,“全国的民间存金量,加起来或许能有个几百吨,分散在数亿人手中,想要全部收上来,不仅是杯水车薪,更会在这个最需要万众一心的时刻,引发不必要的社会动荡。我们是人民的政权,不是强盗。这条路,走不通。”
在场的陈培院士长长叹了口气,眼神中满是疲惫与不甘:
“或许……我们可以牺牲一些稳定性,减少冗余备份,先搭建一个主干网络,保证核心避难所之间的联系。这样或许能把需求量压到最低……”
主任叹了口气:
“这确实是没办法的办法。我们甚至可以考虑,只保证在灵气潮汐爆发初期的几个月内通讯不断,帮助国家平稳度过最混乱的阶段。只要撑过最混乱的第一波,秩序的种子就能保留下来。”
“但这已经是底线思维了。而且,还有一个问题需要考虑——维修。”
他指着巨大的华夏地图:“数万公里的线路,一旦某处出现问题,我们必须有就近的黄金储备进行快速修复。这意味着,每个避难所,都理应分配一定量的黄金作为维修储备。当然……这在目前的情况下,已经是一种十分奢侈的想法了。”
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陷入这种悲观情绪,准备接受缩水版方案时,一个平静的声音响了起来。
在众人或焦灼、或期盼、或疑惑的注视下,林承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沮丧,反而带着一种胸有成竹的平静。
“同志们,”他缓缓开口,声音清晰而有力,“我们为什么要用自己的家底去填这个窟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