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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焰辰几乎是在办公室的沙发上睁眼到天亮。
他从未想过,时安微的离开会让他整个人都垮塌下来。
愤怒、恐慌、被背叛的耻辱轮番灼烧着他的神经。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李助理端着咖啡走进来,神色比他还憔悴。
“褚总,关于叶小姐的背景,我们查到了一些……意料之外的情况。”
褚焰辰接过咖啡,没喝,只是盯着杯中晃动的深褐色液体,声音沙哑:“说。”
“叶小姐的养父母并非务农的贫苦人家。他们是邻市小镇上的退休教师,家境尚可。我们联系上了他们,他们说他们对叶小姐视若己出,从小就送她学钢琴学画画,竭尽所能地培养她。他们还说,叶小姐自从被接回时家后,就再也没有联系过他们,他们很担心。”
李助理每说一个字,褚焰辰的脸色就沉下一分。
钢琴?画画?退休教师?
那些踩着泥巴、追着大鹅、食不果腹的童年故事,难道都是谎言吗?
难道他一直以来所欣赏的纯粹和坚韧,都只是一场精心编排的表演吗?
他,褚焰辰,就这样被一个女人玩弄于股掌之间,以至于丢了自己的妻子?!
恰在此时,叶清浅推门而入。
她穿着一身洁白的连衣裙,以往不施粉黛的脸上却画上了画着精致的淡妆。
她走到他身边,想去握他的手:
“焰辰哥,我听说你一晚没睡,你别太担心了,姐姐她就是闹脾气,等她在外面玩够了,没钱了,自然就回来了。”
褚焰辰猛地抬眼,声音平静得可怕:
“清浅,你养父母的家境真的那么穷吗?穷到你只能住茅草屋,在泥地里打滚?”
叶清浅心里咯噔一下,脸上却依旧是那副清高的表情:
“你怎么突然问这个?当然了,我不是都跟你说过了吗?”
“是吗?”褚焰辰缓缓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那你养父母丰厚的退休金是怎么回事?他们送你学钢琴、学绘画,拼尽全力地培养你,你回时家的这些日子,他们可是一直惦记着你啊……你不要告诉我,你那两位当老师的父母,亲自盖了间茅草屋。”
叶清浅的血色瞬间从脸上褪尽,眼底的惊慌再也藏不住。
“你……你调查我?”
“我只是想不通,一个连蚯蚓都怕得要死的人,是怎么靠着种田长大的。”
褚焰辰的嘴角扯出一个讥讽的弧度:“叶清浅,把我当傻子耍,是不是很有成就感?”
谎言被戳穿的难堪和被心上人鄙夷的刺痛让叶清浅彻底崩溃。
她不再伪装,尖利地叫喊起来:“是!我是骗了你!那又怎么样!他们那种小镇生活也配叫生活吗?跟时安微比起来,我不就是吃了苦吗!凭什么她能得到你这样的丈夫,我就只能随便找个小镇的男人嫁了!我只是想让你多看看我,多心疼我一点,我有什么错!”
褚焰辰看着她歇斯底里的样子,只觉得一阵丑陋又陌生。
他曾为了这份虚假的人间疾苦,将时安微真正的委屈和痛苦视若无睹。
他疲惫地挥了挥手,连一个字都不想再对她说:“把叶小姐带出去。”
……
与此同时,意大利,佛罗伦萨。
微风带着初秋的凉意,吹拂着时安微的头发。
她在河边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写生,面前放着一杯卡布奇诺和一本翻开的速写本。
离开褚焰辰后,她没有想象中的撕心裂肺。
当飞机冲上云霄,将那座承载了她二十多年人生的城市甩在身后时,她只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解脱。
她从和褚焰辰的婚姻里分来钱足够她过上很长一段安逸的生活。
她买了一张飞往罗马的机票,然后坐着火车,一路来到了这里。
从现在开始,她不再是褚太太,也不再是时家那个尴尬的假千金。
她只是时安微,一个在街头写生的旅人。
一个温润的男声在身侧响起:“小姐,您的画很美”
时安微抬起头,看到一个穿着浅灰色羊绒衫的男人正站在她桌边,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
他有一双干净清澈的眼睛,是东方面孔,但意大利语说得和本地人一样流利。
时安微有些不好意思地合上了速写本:“谢谢。”
男人仿佛看出了她的窘迫,笑意更深:“抱歉,打扰了。我叫林景,在那边开了家小画廊,刚才看到你的画,觉得很有灵气,冒昧了。”
他指了指不远处,一扇墨绿色的木门上挂着一块古朴的招牌。
时安微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这才发现,原来自己不知不觉间,已经在一家画廊门口坐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