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第二日，京城南郊祭坛。
万民屏息，百官肃立。
高台之上，叶芳菲身着叶氏一族古老的祭祀服饰，宽大的袖摆与衣袂在微风中轻轻拂动。
墨发尽数挽起，戴着一顶玉冠，衬得她面容清冷圣洁，宛如九天玄女降世。
卫迟站在百官之首，仰望着高台上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难掩心中痛楚。
吉时已至。
叶芳菲缓缓闭上双眼，双手在胸前结出一个复杂的手印，口中开始吟诵起晦涩的音节，空灵而悠远。
随着她的吟诵声逐渐变得清晰。
以祭坛为中心，天空中，原本灰暗的云层，开始缓缓流动，透出几缕金色的阳光，如同神祇睁眼。
祭坛四周枯黄的草地，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抽出点点新绿；
远处山林间原本有些萎靡的树木，枝叶似乎变得更加苍翠欲滴；
甚至有人惊呼，看到极远处天际似乎有鸟群汇聚，盘旋欢鸣。
“神迹，这是神迹啊！”人群中发出难以置信的低呼，随即纷纷敬畏地跪下。
叶芳菲的吟诵声越来越高亢，周身笼罩在一层淡淡的光晕之中。
她抬起双手，指向苍穹，发出最后几个音节。
霎时间，云开雾散，万丈金光。
“蝗灾已抑，疫气渐消。”叶芳菲睁开双眼，眸光清冷。
“此后三日，甘霖普降，滋养万物。灾厄已过，望众生珍惜。”
饱受灾难之苦的百姓早已热泪盈眶，叩首不止，高呼“少主慈悲”。
仪式完成。
卫迟怔怔地看着这一切，忽然明白。
他与她之间，早已隔着的，不仅仅是误会与伤害，更是云泥之别的身份与力量。
叶芳菲在叶氏族人的簇拥下，缓步走下祭坛。
只留给卫迟一个遥不可及的背影。
卫迟快步追上前，就听到叶芳菲冷淡的声音响起。
“第三件事，随我去桃花林就知道了。”
卫迟沉默的跟在叶芳菲身后，目光落在那个他曾无比熟悉的背影。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走到了桃林。
叶芳菲从怀中拿出一个盒子递给卫迟。
“第三件事，我要你亲手把这个盒子埋在最粗的那个桃树下。”
卫迟想也没想，当即用佩剑挖开一个土坑，利落的将盒子埋进去。
叶芳菲只是静静的看着这一切，平静的让卫迟心慌。
她看着他沾满泥土的手，眼中无波无澜，心底却翻涌着滔天的讽刺。
看啊，卫迟。
你如今倒是愿意为我做任何事了，可当初阿瑾咳血需要你时，你又在哪里？
“菲儿，我已经做完了三件事，”
卫迟的声音颤抖着，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现在，可以让我见阿瑾了吗？”
他再也抑制不住，伸出手紧紧拉住叶芳菲冰冷的衣袖，急切地指天发誓：
“菲儿！我知道你恨我！怨我！都是我的错！是我眼盲心瞎！是我听信谗言！是我辜负了你，亏待了阿瑾！”
他语无伦次，一股脑将所有的悔恨倾泻而出：
“我不该让你跪在雪地里！”
“不该不信你的话！”
“不该砸了阿瑾的药罐！”
“更不该在你和阿瑾最需要我的时候，一次次选择去护着别人！我不是人！我混账！”
他的眼眶通红，泪水终于无法抑制地滑落。
“你怎么罚我都可以。”
“打我，骂我，让我继续在这桃林做苦役、甚至要我的命都行！”
“我只求你……只求你和阿瑾能回来，这个家不能没有你们，我不能没有你们……”
卫迟望着叶芳菲依旧平静无波的侧脸，姿态低到了尘埃里。
“菲儿，求你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我用余生来弥补，好不好？”
卫迟哽咽得几乎说不下去，双手死死攥着她的衣袖。
此刻他不是曾经那个高高在上的景王。
只是一个失去妻子的丈夫，失去孩子的父亲。
然而，叶芳菲缓缓地将自己的衣袖抽了出来。
“赎罪？”她轻轻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唇角牵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卫迟，有些罪，”她的声音轻得像风，“是赎不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