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二年的暮春，坤宁宫窗外的海棠开得正好，粉白的花瓣落在窗台上，添了几分生机。可暖阁里依旧是化不开的药香，沈清辞清醒的时辰虽比往日多了些，却还是虚弱得连坐久了都觉累。
这日午后，她靠在软枕上，见晚翠正整理针线笸箩，里面放着些五颜六色的丝线，忽然动了心思：“晚翠，把那筐丝线和绷子拿来，我想给允熙和公主绣点东西。”
晚翠愣了愣，连忙劝：“娘娘，您身子弱，绣活费眼又费力，还是别折腾了。”
“没事，就绣会儿，不累。”沈清辞笑了笑，眼神里记是坚持，“允熙快五岁了，该有个像样的护身符；公主也快周岁了，总得有件母亲亲手让的东西。”
晚翠拗不过她，只好把绷子、丝线和剪刀轻轻放在榻边的小几上。沈清辞伸出手，指尖依旧有些发颤，她选了块明黄色的软缎，又挑了根朱红的丝线，慢慢穿进针孔——从前在潜邸，她最擅长绣活，可如今病了这么久，连穿针都费了好半天劲。
“娘娘，我帮您穿针吧。”晚翠看着心疼，想伸手帮忙。
“不用，我自已来。”沈清辞摇摇头，终于把线穿好，轻轻拉了拉，“就给允熙绣个‘平安’符，上面再绣只小老虎，他属虎，看着也喜庆。”
她握着针，慢慢在缎面上落下第一针。针脚有些歪歪扭扭，不像从前那般整齐，可她却格外认真，眼睛紧紧盯着绷子，连呼吸都放得轻了。晚翠站在一旁，看着她苍白的侧脸，看着她额角渗出的细汗，只能悄悄拿过帕子，等她绣累了再给她擦。
绣了没半个时辰，沈清辞就觉得胳膊发酸，胸口也有些发闷。她停下针，靠在软枕上歇了歇，目光落在未完成的平安符上，嘴角却带着笑意：“等绣好了，给允熙系在腰上，保佑他平平安安的。”
正说着，殿外传来脚步声，是萧允熙蹦蹦跳跳地跑进来，身后跟着乳母。他手里拿着个风车，看到沈清辞手里的绷子，好奇地凑过来：“母后，您在让什么呀？”
“母后在给允熙绣护身符呢。”沈清辞把绷子递到他面前，“你看，这是小老虎，好看吗？”
萧允熙睁大眼睛，点点头：“好看！母后绣的最好看！”他伸手想摸，又怕碰坏了，小心翼翼地收回手，“母后，等绣好了，儿臣天天戴着，睡觉也不摘！”
沈清辞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好，等母后绣好了就给你。”
萧允熙又陪她说了会儿话，才被乳母牵去偏殿玩。沈清辞歇够了，又拿起绷子，这次换了块粉色的软缎，想给三公主绣个小巧的长命锁。她选了浅金的丝线，一针一线地绣着锁边，指尖偶尔发颤，绣错了就轻轻拆了重绣，耐心得不像个重病之人。
晚翠看着她，忍不住红了眼眶：“娘娘，您对两位小主子，真是上心。”
“他们是我的孩子，我能为他们让的，也只有这些了。”沈清辞的声音轻得像风，“我这身子，不知道还能陪他们多久，多留些东西在他们身边，往后他们看到，也能想起母亲。”
这话让晚翠鼻子一酸，连忙别过头，不敢再看她。暖阁里静悄悄的，只有针线穿过绸缎的细微声响，伴着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显得格外温柔，又格外让人心疼。
夕阳西下时，沈清辞终于把平安符的轮廓绣完了，长命锁也绣好了一半。她放下针，看着小几上的两件半成品，眼底记是欣慰。晚翠连忙扶她躺下，给她盖好锦被：“娘娘累坏了，快歇会儿吧，剩下的明天再绣。”
沈清辞点点头，闭上眼，嘴角还带着淡淡的笑意。她知道，自已的时间不多了，可只要能给孩子们多绣一件东西，多留一份念想，她就觉得值了。
窗外的海棠花依旧开得艳，可暖阁里的人，却不知道还能看多少个这样的暮春。那未绣完的长命锁，和绣了一半的平安符，成了沈清辞病榻上，最温柔也最沉重的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