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外草丛里的选择
从姚家出来时，裤兜里还揣着小姚塞的两颗甜甜蜜糖。她送我到巷口，踮脚往镇外指：“小田卷博士这会儿大概率在东边的矮树丛那边，她总说要记录清晨的宝可梦活动数据。你顺着河边走，看见挂着‘生态观测点’木牌的岔路拐进去，准能找着。”
小贺攥着糖纸点头时，风正把远处的鸟鸣吹得忽近忽远。妈妈刚才在厨房探出头说“去逛逛也好”，木窗棂框着她笑的样子，倒比我还急似的。
古城小镇的路是顺着河铺的，青石板被水浸得发深，踩上去凉丝丝的。河边有几个老太太蹲在石阶上捣衣，棒槌敲在石板上“砰砰”响，惊得水面上的蜻蜓飞起来，翅膀闪着蓝绿的光。走了约莫一刻钟，果然看见块朽了边的木牌，上面用红漆写着“生态观测点”，旁边的岔路埋在半人高的草丛里，草叶上还挂着露水，沾得裤脚湿了一片。
刚拐进岔路，就听见前头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像是有人在扒拉草丛。我放轻脚步往前挪，拨开挡眼的狗尾巴草，看见个穿卡其色背带裤的女人蹲在地上，背对着我，手里举着个银灰色的仪器，正对着面前的一簇三叶草小声念叨：“叶片上的齿痕是小拉达的，还是尾立的？得量量间距……”
她头发用根铅笔别着，几缕碎发垂在脸颊边，背带裤上沾着泥点，脚边放着个鼓鼓囊囊的帆布包，包口敞着，露出半本画记草图的笔记本。小姚说过小田卷博士总这打扮——“像刚从地里刨出来的，但眼睛亮得很”，我刚要喊“博士”，她跟前的草丛突然“哗啦”一声炸开。
是只走路草。但比图鉴上画的壮实得多，紫色的叶片竖得笔直，根须在地上快速地扒拉着，头顶的小花苞涨得通红，显然是被惊扰了。它“呜咿”叫了一声，猛地朝女人扑过去，叶片边缘泛着点白光——是要用水枪？
“小心！”小贺下意识喊出声。
女人反应极快，猛地往旁边一滚，手里的仪器“哐当”掉在地上，脚边的帆布包也被带得翻了个身，里面的东西“稀里哗啦”撒了一地。我看清她脸时愣了愣——眼角有颗小痣，笑起来会弯的眼睛此刻正紧盯着走路草，手里还攥着半根刚拔的三叶草。
“是受惊的走路草！”她朝我喊，声音脆生生的，“它可能把我当偷栖息地的了！我包里有精灵球，帮我拿一个——不，左边那个小盒子！里面是初始伙伴！”
小贺这才看见散落在草里的东西：几本笔记本、一个装着标本的玻璃罐，还有个巴掌大的白色盒子，盒盖摔开了，滚出三个红白相间的精灵球，球身都印着小小的“田”字。
走路草又“呜咿”叫了一声，这次真的喷出道细水柱，直冲着女人的背包去——那里还掉着块没吃完的树果，许是这东西引来了它。女人正想爬起来，脚下却被草藤绊了一下，踉跄着差点摔倒。
“拿哪个？”小贺手忙脚乱地蹲下去捡盒子，三个精灵球在草叶间滚来滚去，一个球身微微发烫，像是里面的小家伙在动；一个沾着片草叶，隐约能听见里面传来“啾啾”的轻叫；还有一个滚到了我脚边，我捡起来时，球身凉凉的，突然轻轻震了一下，像是在蹭我的手心。
“随便拿一个！它们都能对付走路草！”女人已经退到我身边，呼吸有点急，“快把球抛出去，喊出它们的名字就行！”
走路草的水柱已经快喷到我们脚边了。我盯着手里的精灵球，突然想起小姚给我看的图鉴——初始伙伴里，有能喷水的，有能点火的，还有……我捏了捏球，想起爸爸藏的旧书里写过，有只蓝色的小家伙，喜欢鼓着腮帮子吐泡泡，下雨时会把荷叶当伞。
“就它了！”小贺把球往前一抛，学着电视里的样子喊，“出来吧！呱呱泡娃！”
精灵球在空中划了道弧线，“砰”地炸开白光。光影里跳出个巴掌大的小家伙：天蓝色的身子，肚子是乳白色的，头顶顶着片嫩绿色的小荷叶，腮帮子鼓鼓的，正歪头看着我，眼睛圆溜溜的，像浸在水里的黑葡萄。
“呱？”它叫了一声，声音软乎乎的，看见冲过来的水柱时，突然往后跳了一步，小短腿在草叶上蹬得飞快，然后猛地鼓起腮帮子——“呱！”
一道比走路草粗两倍的水柱喷了出去，正好撞在走路草的水柱上，“啪”地炸开成水雾。走路草显然愣了，叶片抖了抖，像是没想到这小家伙这么厉害。
“好样的！”女人拍了下小贺的胳膊，“用泡泡！它怕滑！”
小贺还没反应过来，呱呱泡娃已经蹦了起来，在空中转了个圈，腮帮子一鼓一鼓，吐出一串透明的泡泡，泡泡落在走路草脚边，“啵啵”炸开，草叶下的泥土瞬间变得湿滑。走路草刚想再喷水，脚下一滑，“啪嗒”摔在地上，叶片蔫了半截，头顶的花苞也垂了下来。
“就是现在！”女人递过来个空精灵球，“轻轻抛过去，它没力气反抗了！”
小贺学着她的样子，把空球往走路草那边抛。球在半空中亮了下红光，轻轻落在走路草身边，“嗖”地把它吸了进去，球身晃了晃，“咔嗒”响了一声，定住了。
风里的水雾慢慢散了，阳光透过草叶照下来，落在呱呱泡娃的荷叶上，映得水珠亮晶晶的。它蹦蹦跳跳地跑回我脚边，用头顶的荷叶蹭了蹭我的鞋，“呱”了一声，像是在邀功。
“呼……吓死我了。”女人这才松了口气，弯腰去捡地上的东西，捡起那个银灰色仪器时皱了皱眉，“屏幕磕花了……不过还好你来得及时。”她直起身看我，眼睛亮得很，“你是哪家的孩子？我怎么没见过你？”
“我叫小贺，刚搬来镇上的。”我赶紧把手里的精灵球递过去，“这个……是你的初始伙伴吗？它叫呱呱泡娃，对不对？”
“对呀。”她接过球，却没立刻收起来，反而把球往我手里塞，“你刚才选了它，它也愿意跟你互动，这就是缘分。它是我培育的初始伙伴之一，本来是要送给镇上想当训练家的孩子的，现在看来，送给你正合适。”
呱呱泡娃好像听懂了，又蹭了蹭我的手心，这次还吐出个小泡泡，泡泡落在我手背上，凉凉的，很快破了。
“可我……”我有点慌，“我还不是训练家，我连怎么喂它都不知道。”
“这有什么难的。”女人笑了，眼角的痣也跟着动，“我叫小田卷，你叫我田卷博士就行。你帮了我，这就算是谢礼啦。而且你看它——”她指了指呱呱泡娃，小家伙正蹲在我脚边，用小爪子扒拉我裤兜里露出来的糖纸，“它明显喜欢你。”
她蹲下来，把散落的东西往包里塞，一边塞一边说：“走路草是这片草丛的‘守护者’，最近总有人来采三叶草让书签，它才变得这么警惕。刚才是我没注意，不该在它的地盘扒草的。”她把装着走路草的精灵球放进包里，“等下我把它送回更深的草丛，给它留块树果赔罪。”
小贺低头看呱呱泡娃，它已经把糖纸扒了出来，正用荷叶顶着玩，看见我看它，又“呱”了一声，把糖纸往我面前推了推，像是要给我。
“它喜欢甜的。”小田卷博士收拾完包，拍了拍手上的泥，“你要是愿意带它，我带你去镇上的宝可梦中心，给你办个训练家图鉴，再教你怎么照顾它。对了，你认识小姚吗？她上次还来问我要初始伙伴呢，说想带新朋友一起去墨白镇的交流会。”
我愣了愣，突然笑了：“认识！她是我邻居，就是她让我来寻你的。”
呱呱泡娃好像听到了“邻居”两个字，歪着头看我，然后突然跳进我怀里，小短腿扒着我的胳膊，把荷叶贴在我脸上蹭了蹭，凉凉的，带着点草叶的香。
小田卷博士看着我们，眼睛弯成了月牙：“你看，多巧。这小家伙跟你投缘，你也跟宝可梦投缘。走，我带你去中心，顺便让小姚看看——她肯定要羡慕你先拿到伙伴了。”
她拎起背包往岔路外走，阳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背包上的泥点在光下泛着点暖黄。我抱着呱呱泡娃跟在后面，它在我怀里蹭来蹭去，突然鼓着腮帮子，朝前面的路吐了个大泡泡，泡泡飘呀飘，落在田卷博士的背包上，“啵”地破了，吓得背包里的走路草球轻轻动了一下。
“你看它，还会开玩笑呢。”小田卷博士回头笑。
风从草丛里钻出来，带着三叶草的清香，还有呱呱泡娃吐的泡泡破掉时留下的湿意。我摸了摸怀里软乎乎的小家伙，突然觉得，古城的日子好像才真正开始——不是从搬来的卡车声开始，也不是从敲姚家的竹门开始，而是从刚才在草丛里，我捡起那个凉凉的精灵球，它轻轻蹭我手心的那一刻开始的。
呱呱泡娃又“呱”了一声，这次声音里带着笑似的。我低头时，看见它圆溜溜的眼睛里，映着天上的云，还有我没忍住笑起来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