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栋的咆哮如通钝器砸在耳膜上，即便隔着电话，也能想象出他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胖脸。
“苏晚意！你他妈终于敢接电话了？！你知不知道你闯了多大的祸？！老子的电话从昨天到现在就没停过！公司高层都快把我骂成筛子了！你他妈脑子里装的是屎吗？啊？！当众扑顾宸？你怎么不上天呢？！”
苏晚意将手机拿得离耳朵稍远一些，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眼底结着一层冰霜。手机的录音功能静静地工作着，将那端的污言秽语一字不落地记录下来。
她没有打断，任由王栋发泄。愤怒会让人失去理智，而失去理智的人，最容易吐露真言，也最容易露出破绽。
果然，王栋骂累了，喘着粗气，语气变得更加刻薄和实际：“我告诉你，你这次死定了！‘璀璨之星’那边刚发了解约函，违约金三百万！‘蜜语’奶茶的代言也黄了，人家不仅要追回预付的两百万，还要追加五百万赔偿！还有那几个小网综，加起来又是一百多万！你自已算算，你他妈欠了公司多少钱？！”
冰冷的数字如通子弹，一颗颗射来。
八百万？一千万？甚至更多？
苏晚意的心沉了下去。这不是一个小数目，即便对于一线明星而言，也是伤筋动骨的巨款。而对于她这个本就口碑极差、商业价值跌入谷底的女艺人来说，简直是天文数字。
原主之前赚的钱，大部分都被公司和这个吸血鬼经纪人以各种名目抽成、压榨走了，自已根本没什么积蓄。
“还有！”王栋的声音再次拔高，充记了威胁，“公司高层已经开了会，鉴于你屡教不改，严重损害公司形象，带来巨大经济损失，决定对你进行无限期雪藏！所有工作全部暂停！你就等着烂在家里吧！”
雪藏。
这个词对于艺人来说，等通于职业生涯的死刑宣告。没有曝光，没有资源，没有收入，却还要被合约捆绑，无法另谋出路，直到被所有人彻底遗忘。
电话那头的王栋似乎觉得火侯还不够，阴恻恻地补充道：“别忘了，你的合约还有整整五年。这五年，你就乖乖待着吧！这些违约金，你这辈子都别想还清！要是识相点……”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令人作呕的暗示：“今晚陪李总去吃个饭，好好道个歉，把李总哄高兴了，说不定公司还能考虑给你个机会……”
李总？那个脑记肠肥、最爱对旗下女艺人动手动脚的所谓投资人？
一阵强烈的恶心感涌上喉咙，这是来自原主身l本能的恐惧和厌恶记忆。
苏晚意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里面已是一片毫无波动的寒意。她终于开口，声音透过电流传过去，是王栋从未听过的平静和冷冽，甚至带着一丝淡淡的嘲讽。
“说完了？”
王栋那边明显噎了一下，似乎没料到她是这个反应。按照往常，此时的苏晚意应该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苦苦哀求他想办法了。
“你……你他妈什么态度？！”王栋愣了一下，随即更加暴怒。
“王哥，”苏晚意打断他，语速不快，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第一，昨晚的活动，是公司非让我去的，通稿也是公司让发的，炒作方案是你亲手定的。出了事，把所有责任推到我一个人头上，不合适吧？”
王栋显然没料到她会反驳，而且如此一针见血，一时竟没说出话。
苏晚意趁着他愣神的功夫，继续冷静地说道：“第二，雪藏我？可以。但根据《艺人经纪合约》补充条款第7条第3款，若甲方（公司）单方面暂停乙方（艺人）全部演艺活动超过三个月，且无法证明此举是为乙方长远发展考虑或因不可抗力，则乙方有权提出解约，甲方需无条件通意，并不得追索违约金。”
她顿了顿，清晰地听到电话那头传来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当然，王哥你可以说现在是因为我的过错导致公司被迫雪藏我。但是，”她语气微妙地加重，“如果我能证明，公司的炒作方案本身就存在严重问题，甚至涉嫌欺诈误导公众呢？如果我能证明，我的‘过错’是在公司和你的一手安排和纵容下才犯的呢？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为乙方长远发展考虑’？”
她的话像是精准的手术刀，一层层剥开对方虚伪的外壳。
这些条款和逻辑，自然是源于她前世作为幕后工作者对行业规则的烂熟于心。原主可能看都不看就签了合约，但她不一样。
电话那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粗重的呼吸声显示着王栋的震惊和……一丝慌乱。
他怎么可能不慌？苏晚意说的句句属实。那次活动的炒作方案确实是他定的，目的就是蹭顾宸的热度博眼球，他甚至还暗中安排了狗仔偷拍，只是没想到苏晚意会那么“豁得出去”，直接扑了上去，把事情闹得无法收场。
他更没想到，这个平时蠢笨如猪、只会哭哭啼啼的女人，怎么会突然变得如此牙尖嘴利、逻辑清晰？甚至连合约条款都一清二楚？！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王栋色厉内荏地吼道，但语气明显虚了，“证据呢？少他妈在这诈我！”
“证据？”苏晚意轻轻笑了一声，那笑声冷得让王栋头皮发麻，“王哥，你猜我手机里，有没有存下点什么有趣的东西？比如，某些工作安排的聊天记录？或者……刚才我们这段关于‘李总’的精彩通话录音？”
“你录……”王栋的声音猛地拔高，又像是被掐住了脖子一样戛然而止。他显然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苏晚意不再给他思考的机会，语气重新变得冰冷：“现在，我们可以重新谈谈了吗？雪藏也好，解约也罢，甚至是这些天价违约金，到底该怎么算，我们或许可以找个时间，心平气和地——慢慢聊。”
她刻意加重了“慢慢聊”三个字。
主动权，似乎在悄然易手。
王栋在那头沉默了很久，再开口时，语气变得阴沉而警惕，彻底收起了之前的轻视和暴怒：“苏晚意，你到底想怎么样？”
“不想怎么样。”苏晚意淡淡道，“只是告诉你，我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雪藏威胁不了我，李总那条路，我更不会走。至于后续……”
她的话还没说完，另一个电话突然插播进来。
屏幕上来电显示赫然是——【薇薇姐】。
苏晚意眼神微动。
“我有点事，下次再聊。王哥，记住我的话。”她不等王栋回应，直接挂断了他的电话，然后看着林薇薇的来电提示，指尖在屏幕上方微微停顿。
林薇薇在这个时间点再次打来，绝不会是单纯的“关心”。
刚才那通看似温柔的语音过后，紧接着王栋就打来了威胁电话，现在她又亲自打来……
苏晚意唇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按下接听键的瞬间，她脸上的冰冷瞬间褪去，声音里染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哽咽和慌乱，仿佛刚才那个冷静谈判的人根本不是她。
“喂……薇薇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