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活了！”
柳家主院，外面的天阴沉沉的，却迟迟不肯落雪，压得人心口烦闷。
柳明舒一言不发。
她的长姐柳明萱扑在父亲怀里，哭得撕心裂肺。
若记得不错，此时的柳明萱已经重生。
而她，穿书十五年，也终于想起来了。
柳家有二女，都到了适婚年龄，定亲时，长姐柳明萱主动选择了上京新贵陆家，让妹妹柳明舒嫁给家中选的寒门学子。
四年前，柳明舒在山上救了沈家公子沈行之，为了报恩，沈家与柳家定亲，那穷书生自然是嫁不成了。
沈行之出身世家，豪门望族，前世他进入朝堂顺风顺水，最后坐上丞相之位。
她父亲升了尚书，大哥仕途平顺，成了大祁最年轻的大理寺卿，二哥拜当世医圣为师，在大祁地位尊崇，三弟进了军中，成了禁卫军右骁骑将军。
她本人，身份跟着也水涨船高，风光一世。
而彼时的柳明萱，婚后却时常回家说在夫家过得不好，公爹严厉，婆母刻薄，夫君冷淡，小姑子刁难，全府上下无人将她当主子。
后来陆家遭难，男丁处死，女眷被送去边关充作军妓。
柳明萱吃尽苦头，最后惨死，找到她的时候，没了人样。
沈行之外出办事，恰巧经过，便为她收了尸。
所以，柳明萱重生后，就决定逆天改命——嫁给沈行之。
这是一本女主重生逆袭文，而柳明舒，作为书里男主的炮灰原配，她的一切都是为了主角服务，包括性命。
前几日，柳明萱在靖安侯府马场骑马时惊了马，从马上摔了下来，众目睽睽之下，被妹妹的未婚夫所救。
回来便自戕了。
说自己名声已毁，无颜苟活。
才有了今日这一出。
“爹，我不要嫁给陆衍，我不要去陆家，我要一直陪在爹娘身边。”
“好孩子，爹会为你主持公道。”
父亲慈爱地看着柳明萱，轻抚她的头顶。
当初柳明萱要这门婚事的时候，说陆家势大，将来嫁过去必能帮衬家里，为父母分忧，父亲母亲还说她孝顺。
柳明舒冷笑，现在不想分忧了？
也对，柳明萱重生了，此刻心里应该正畅想着以后柳家飞黄腾达，嫁给沈行之当丞相夫人的美好未来吧。
而她却不知，柳家父子四人能有那番成就，都是她这个炮灰的功劳啊。
重生后，柳明萱处心积虑，最后全家人却背着她，帮着柳明萱与自己的妹夫偷情。
为了让柳明萱名正言顺嫁给沈行之，便将她关起来，她要闹，就给她安了个“疯婆子”的名头。
怕她出来坏事，给她喂疯药，每日都浑浑噩噩，几乎没有清醒的时候。
在暗无天日的地窖里，被关了整整三年，沈家联合柳家抹去了她的存在。
柳明萱改名换姓，给沈行之做了续弦，还生了四个孩子。
因为柳明舒身子落了病根，嫁给沈行之五年都无所出。
外头说沈家仁厚，五年无子都一直养着她，不曾嫌弃。
重生后的柳明萱得意极了，在她面前炫耀自己的功绩。
“妹妹，这些年你一直无所出，实在拖累沈家，且夫君喜欢的一直都是我，我不过是拿回属于我的东西，妹妹千万不要怪我。”
父亲冷眼旁观，母亲也厌恶她，兄长弟弟更是巴不得她赶紧去死。
最后，她这个已经疯了的原配，一头撞死在地窖里。
柳明舒深吸了一口气，想想书里的结局，想想这十多年为柳家的付出......
她眼前一黑，上辈子在公司当牛马都没受过这样的窝囊气。
攥紧手心，压下心中怒火。
父亲目光不悦地扫过来，“明舒，你姐姐都这样了，你还没想好？”
柳明舒神色淡淡：“不用想了。”
“我自行离府。”
柳明舒想要她的婚约，家中便给她两个选择，要么，交出婚书，要么，被扫地出门。
她这话一出，屋内的人并未惊讶，反倒气定神闲。
事情定了，便没什么可说的，柳明舒回去收拾东西。
“小姐......”婢女素云欲言又止，“咱们真的要走？”
“其实老爷与夫人只是想吓唬您的，并不是真的要赶您走啊。”
确实不是真的要赶她走，而是在威胁她。
甚至是算准了，她不敢走。
东西不多，只拿了几身换洗的衣裳。
刚出门，一个吊着眼梢的婆子一把抢过她的包袱，将她叠好的衣裳翻了个底儿朝天。
确认没带值钱的东西，这才又将包袱扔给她。
柳明舒复又收拾好，并未多言，带着素云出府。
刚走过两道门，柳明萱款款而来。
由丫鬟扶着，在院外等着她，“明舒......”
柳明舒微抬眼，看向来人。
“何事？”
“母亲还在病中，你身为女儿，不在床前侍奉汤药，反倒急着离府，真要当这个不孝女？”
“母亲身边自有你这个亲生女儿尽孝，何须我这外人碍眼？”柳明舒冷眼扫过去。
索性这些年，柳家上下也只认柳明萱这一个女儿，她做什么都是对的。
正好，柳家二小姐的位子，她也不稀罕。
“又在说气话，你我都是母亲的女儿，怎么就是外人了？”柳明萱深明大义。
“那你离开后要去哪？”
“你一个弱女子，无依无靠，离了柳家，如何生活？”
“外头不比家里，不是你想的那般简单。”
这一番话情真意切，只是那双眼睛出卖了她。
柳明萱长相明艳张扬，是让人只看一眼就能记住的美貌，但又不会妖媚，反而大气端庄。
唯独那双眼睛，与柳家人一样，充满了算计。
“长姐这么心疼我，看来是不想要婚书了，那我也不用离府了，我这就与父亲母亲说，长姐果然对我最好。”
说罢，立马调转方向，往主院去。
柳明萱一惊，赶紧拉住她，“等等。”
“父亲母亲正在气头上，你现在去，只会更加惹恼父亲。”
柳明舒冷嗤一声，径直往府外去。
柳明萱的婢女低声道：“大小姐，真让二小姐走吗？那婚书......”
柳明萱一改往日柔弱，“放心，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能去哪？自然会乖乖将婚书交出来。”
柳明舒的性子，她再清楚不过，向来软弱可欺。
眼下不过是闹脾气，在外面吃够了苦，才能知晓家里的好。
硬气不了几时。
柳明舒没有回头，出了柳宅大门。
门外马车上的人立马下来朝她行礼。
是周夫人白氏派来的。
柳明萱出了那事后，白氏就差人来给她递信，想接她过去。
柳明舒没犹豫，上了马车。
身后朱门紧闭，无人挽留，亦无人相送。
素云安慰，“小姐，您别太难过，三位公子都不在府中，不然肯定会挽留您的。”
柳明舒垂眸，脸上没有半分伤心之色。
“我不难过。”
脱离苦海是好事，怎么会难过？
柳家那三兄弟在又能如何？
不过是一顿奚落罢了。
周宅正门，马车停下。
柳明舒刚准备撩开车帘下车，马车却突然一晃，险些摔下去。
素云赶紧将人扶着拉回来坐下，朝外面瞧了一眼，“小姐，马车拐了弯。”
不多时，马车再次停住。
柳明舒下来，是后门，门口还站着两个拿着鸡毛掸子的婆子。
正门还是后门，对她来说没区别。
可刚往前迈了一步，便被那两个婆子挡住去路。
“这位就是柳二小姐吧？”
柳明舒颔首，“正是。”
“柳二小姐，我们周家虽是小门小户，但也是正经人家，家风清正，外面那些弯弯绕绕的龌龊心思，是万不能带进来的，我们府上还有小公子，可不能带坏了，柳二小姐应该明白吧？”
左一个柳二小姐，右一个柳二小姐，这是在提醒她，她姓柳，不是周家人，柳家的那些坏习惯小心思，不要往周家带。
只是......这明晃晃的恶意，不知来处。
素云气的要上前争论，被柳明舒拦住。
那婆子掂了掂手中的鸡毛掸子，“鞭笞其身，驱散阴秽；清气入宅，万祥俱安，咱们周家的习俗，进门要扫污秽邪祟，柳二小姐忍着点。”
说着，手上的鸡毛掸子就要往她身上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