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舫上的欢声笑语,乘着秋风,悠悠地飘进了乾清宫,飘到了正在批阅奏折的康熙耳中。
当然,这只是一种错觉。
真正将这份鲜活气息带到他面前的,是躬身立在御案旁,正绘声绘色地汇报着今日昭仁殿动静的总管太监,梁九功。
“太子殿下仁厚,摘得的莲蓬,都分给了二阿哥、三阿哥还有随侍的哈哈珠子,自个儿一个都没留。三阿哥急了,殿下便哄他说,自个儿偷偷在袖子里藏了个最大的”
梁九功的声音带着一丝笑意,他知道,皇上最爱听这些皇子间亲厚和睦的趣事。
康熙朱笔一顿,在奏折上留下了一个小小的墨点。
他抬起头,那双深邃如海的眸子里,情绪有些复杂难明。
都分了?
保清有,保成有,连班第那小子都有。
那朕呢?
这个念头一起,康熙自己都觉得有些荒谬可笑。他是一国之君,富有四海,什么山珍海味没尝过,怎会惦记着几颗小小的莲子?
可那不一样。
那是儿子亲手摘的。
尤其是在连日处理三藩战事的焦头烂额中,这点来自宫闱深处的、属于家庭的温情,便显得格外珍贵。
康熙放下朱笔,揉了揉眉心,语气听不出喜怒:“哦?袖子里藏了个最大的?后来呢?”
梁九功何其精明,立刻品出了一丝不寻常的意味,连忙躬身道:“回万岁爷,奴才听说,太子殿下袖子里其实是空的。那不过是殿下为了安抚三阿哥,故意说的玩笑话。”
康熙沉默了。
原来是空的。
那股莫名的失落感,非但没有消失,反而更加清晰了。他既心疼承祜的懂事与牺牲,又有些恼这孩子的胳膊肘往外拐。
“知道了。”他淡淡地挥了挥手,“晚膳传太子来西暖阁,朕与他一同用。”
“喳。”梁九功躬身退下,心中暗忖,今晚的御膳房,怕是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了。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
乾清宫西暖阁内,没有旁人,只摆了一张小小的紫檀木圆桌。桌上的菜肴并不奢华,四菜一汤,皆是康熙平日里偏爱的几样家常菜式,清淡爽口。
承祜到的时候,康熙已经换下龙袍,只着一身宝蓝色的常服,正坐在桌边,手中端着一盏清茶,袅袅的热气模糊了他英挺的面容。
“儿臣给皇阿玛请安。”承祜规规矩矩地行礼,声音清脆悦耳。
康熙“嗯”了一声,放下茶盏,目光落在了儿子身上。
承祜今日穿着那身月白常服,晚膳前又精心梳洗过,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就如同一株在月光下悄然绽放的玉昙,美好得让人不忍心用任何重话去惊扰。
康熙的心瞬间软了一角,白天那点小小的郁结,也散去了大半。
“起来吧,坐。”他指了指对面的位置,“身子都大好了?”
“回皇阿玛,已经全好了,劳皇阿玛挂心。”承祜依言坐下,坐姿端正,小小的身板挺得笔直。
康熙亲自给他盛了一碗乳鸽汤,放到他面前:“好全了也得多补补,你这身子骨,还是太单薄了些。”
“谢皇阿玛。”承祜乖巧地应下,拿起汤匙,小口小口地喝着汤。
父子俩一时无话,暖阁内只有轻微的碗筷碰撞声,气氛温馨而宁静。
康熙吃了几口菜,状似不经意地开口了:“听说,你今日带着保清和保成,去御花园采莲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