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宫内,暖意融融。
上好的银霜炭在鎏金瑞兽香炉中烧得正旺,没有一丝烟火气,只余下令人舒泰的暖流,将殿外的严寒彻底隔绝。皇后赫舍里氏斜倚在铺着厚厚锦褥的暖炕上,手中捧着一本闲书,看得有些心不在焉。
她最近总觉得有些气闷,不是身体上的,而是心理上的。
三藩之乱的消息传来后,整个紫禁城都笼罩在一片低气压下。康熙的脾气变得阴晴不定,前朝的火气时常会蔓延到后宫。
赫舍里甚至听闻,近来最得圣宠的佟佳氏前几日不过是去乾清宫送一碗参汤,就被皇上以后宫不得干政为由,冷冰冰地训斥了回来,当场就红了眼圈。
这让赫舍里暗自庆幸,她如今身怀六甲,行动不便,倒是成了最好的避风港。
除了每日晨昏定省,她几乎足不出户,既躲过了风口浪尖,也免去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娘娘,该用燕窝了。”白芷端着一盏白玉碗,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
赫舍里放下书,接过玉碗,用银匙轻轻搅动着。她看着碗中晶莹剔透的燕窝,思绪却飘到了别处。
鳌拜回来了。
那个曾经权倾朝野、连皇上都要忌惮三分的满洲第一巴图鲁,如今竟成了平定南疆的盖世英雄。
朝堂上的风向,怕是又要变了。
赫舍里心中五味杂陈。她既为大清的胜利而欣喜,又隐隐为索额图,为赫舍里一族,甚至为太子承祜感到一丝忧虑。
鳌拜这头猛虎,皇上真的能完全驾驭住吗?
“额娘,您在想什么呀?”
一个清脆的童音将赫舍里的思绪拉了回来。
只见太子承祜不知何时已经跑到了炕边,正仰着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看着她。他今日穿了一件宝蓝色的缎面小袄,领口和袖口都镶着一圈雪白的毛茸茸,像极了小白兔。
赫舍里看着儿子,心中所有的烦忧瞬间被柔情所取代。她放下玉碗,伸手将承祜拉到身边坐下,柔声问道:“怎么跑来了?外面天冷,仔细冻着。”
“儿臣不冷,”承祜摇了摇头,小手却很自然地覆在了赫舍里隆起的小腹上,脸上露出期待的神情,“儿臣是来看妹妹的。额娘,妹妹今天乖不乖呀?”
赫舍里被他这副小大人的模样逗笑了,心中的阴霾也散去了大半。
“她还小呢,哪里知道乖不乖。”
承祜却一脸认真地反驳道:“妹妹知道的!她肯定知道额娘在为皇阿玛和国家大事担心,所以才不闹腾,让额娘好好休息,不像保成那个臭小子!”
“你这孩子,”赫舍里爱怜地刮了刮他的小鼻子,眼中的笑意再也藏不住,“就你嘴甜。”
母子二人正说笑着,殿外传来太监的通传声:“皇上驾到——!”
赫舍里一惊,连忙挣扎着要起身行礼。康熙已经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他身着一袭玄色常服,龙行虎步,眉宇间虽带着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掌控全局的沉稳与威严。
“你有身孕,不必多礼。”康熙快走几步,伸手扶住了赫舍里,顺势在她身边坐下。
“皇阿”承祜刚要行礼,就被康熙一把抱了起来,放在了膝头。
“承祜也在,”康熙捏了捏儿子肉乎乎的脸蛋,语气温和了许多,“正好,朕有件事要与你们说。”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赫舍里和承祜,沉声道:“鳌拜平乱有功,朕已下旨加封。不日便是除夕,今年的宫宴,朕打算大办一场,既是为庆功,也是为鼓舞士气。皇后身子不便,宫宴诸事就由佟佳氏和三嫔协同办理,你只需安心养胎,届时出席便可。”
赫舍里闻言,心中那块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她最怕的就是操持这种牵扯前朝后宫的复杂宴席,如今皇上体恤,她自然是感激不尽。
“臣妾遵旨,谢皇上体恤。”
承祜坐在康熙腿上,小脑袋微微一歪,用一种天真的口吻问道:“皇阿玛,那鳌拜也会来吗?”
康熙点了点头,“自然是要来的。他是此番平乱的第一功臣,宫宴便是为他而设。”
“太好啦!”承祜拍着小手,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儿臣最喜欢英雄了!到时候,儿臣一定要敬他一杯果子露!”
康熙看着儿子这副崇拜英雄的模样,心中那份因鳌拜功高而生出的最后一丝芥蒂,也消散无踪。
他朗声大笑起来:“那你可要勤加练习,切莫再一杯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