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西暖阁内,气氛凝重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康熙身着一身玄色常服,面沉如水。他没有坐在那张象征着无上权力的龙椅上,而是站在窗前负手而立,凝视着庭院中一棵枯瘦的石榴树,周身的气压低得让整个暖阁的宫人们连呼吸都变成了小心翼翼的奢侈。
地上跪着张英与熊赐履两位当朝大儒,他们刚刚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控诉完太子殿下在文华殿的惊世之举,此刻正以头抢地,不住地请罪,口称臣等有负圣恩,教导无方。
“李白爱抠脚不思不学则爽”
康熙从齿缝里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这几句话,每吐出一个字,暖阁内的温度似乎就再降几分。他缓缓转过身,目光如刀,扫过两位抖如筛糠的夫子。
他不是在气他们,他气的是承祜!
开蒙第一日,就把两位名满天下的大儒气得要挂印而去!这传出去,他爱新觉罗家的脸面何在?皇家的威严何在?
是他太纵容这孩子了吗?
从打周岁起,承祜就自带一种让人无法苛责的魔力。那双清澈纯净的眼睛望过来,再大的火气都会被浇熄。他以为那是上天赐予的纯真,是嫡长子的福泽。可现在看来,这或许是这小子恃宠而骄的本钱!
“朕知道了。”康熙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种风雨欲来的平静,“此事,非二位爱卿之过。你们的辞呈,朕不准。先回翰林院,容朕处理一下家事。”
“嗻”
张英和熊赐履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
“梁九功。”
“奴才在。”梁九功一个激灵,连忙跪着上前几步。
“去,把太子给朕请过来。”康熙特意在“请”字上加了重音,那语气,分明是“押”。
梁九功心头一颤,领了旨意,几乎是小跑着出了乾清宫。
他心里叫苦不迭,我的小祖宗啊,您这回可是把天给捅了个窟窿!
不多时,承祜来了。
他依旧是那身宝蓝色的团龙纹常服,小小的身躯在空旷威严的暖阁中,显得格外瘦小。
暖阁内原本准备看好戏的太监们,在看到他这副模样时,心里竟没来由地生出一丝怜惜与不忍。
承祜一步一步,走得很慢,最终在距离康熙三步远的地方停下,规规矩矩地跪了下去。
“儿臣,给皇阿玛请罪。”
康熙没有让他起来,甚至没有看他。他重新踱回窗边,留给承祜一个冰冷的背影。
死一般的沉默,比任何雷霆震怒都更让人感到恐惧。空气仿佛被抽干,压得人喘不过气。
“朕的太子,真是好文采。”
许久,康熙终于开口了,声音里淬着冰碴子,“李白爱抠脚,能将诗仙与这等粗鄙之事联系起来,当真才思敏捷。不思不学则爽,更是说出了天下所有纨绔子弟的心声。承祜,你很好,真是朕的好儿子!”
最后那句好儿子咬得极重,充满了反讽与失望。
承祜的身子明显地抖了一下,他抬起头,那双琉璃般剔透的眼眸中,已经蓄满了水汽,像清晨沾满露珠的叶片,摇摇欲坠,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皇阿玛”他开口,声音沙哑,带着哭腔,“儿臣儿臣知错了。”
“哦?你错在何处?”康熙终于回过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锐利如鹰,“是错在不该顶撞夫子,还是错在不该将圣人经典,当成市井混混的牙慧?”
承祜不答,只是把头埋得更低了,小小的肩膀一抽一抽的,压抑的啜泣声在寂静的暖阁里显得格外清晰。
【宿主,顶住!眼泪是战略武器,但时机未到,先憋着!】系统在脑海中疯狂提醒。
“回回皇阿玛”承祜的声音从臂弯里闷闷地传来,“儿臣错在错在不该用这种笨办法,来来惹皇阿玛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