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序悄然入夏,孩子们的身子骨长得飞快,尤其是承祜,像一棵被雨水滋养的秀竹,节节拔高,去岁的衣衫已经有些短了。
这日午后,胤礽和胤禔两个小家伙刚被哄睡下,赫舍里氏便拉着承祜的手,来到了偏殿。
殿中央的桌案上,早已铺开了数匹光华流转的料子。
有天水碧的贡缎,光线下泛着粼粼波光;有月白色的软纱,轻薄得如同天边的云絮;还有一匹沉静的石青色暗纹锦,低调中透着皇子独有的贵气。
“承祜,过来,”赫舍里氏的语调是前所未有的轻快与亲昵,她拿起一把镶着玉石的软尺,示意承祜站到一张小脚凳上,“额娘给你量量身子,做几件新衣裳。”
承祜顺从地站了上去。
午后的阳光从窗外斜斜地照进来,将他笼罩在一片金色的光晕之中。
他微微仰着头,看着赫舍里脸上那抹真切的、不含一丝杂质的笑容,连续带娃的疲惫灵魂也仿佛被这暖意熨烫得服服帖帖。
罢了,带娃虽然累,但能换来赫舍里皇后如此舒心的笑容,倒也值得。
赫舍里氏细致地为承祜量着肩宽、袖长,指尖偶尔触碰到他温热的肌肤,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我们承祜,真是长大了,”她一边记下尺寸,一边满足地感叹,“再过个几年,就能穿上朝服,站在你皇阿玛身边,替他分忧了。”
说着,她像是想起了什么,眼底泛起一丝怀念的笑意,转身对身边的宫女吩咐道:“去,把本宫珍藏的那个小箱子取来。”
很快,一个精致的紫檀木小箱被呈了上来。赫舍里氏亲手打开,里面用明黄色的软绸包裹着的,竟是几件小得可爱的婴孩衣物。
她从中取出一件大红色的真丝小肚兜,上面用金线绣着一只憨态可掬的胖老虎,针脚细密,栩栩如生。她将那小小的肚兜在承祜身前比了比,那大小,如今恐怕连他的胸膛都遮不住一半。
“你看,”赫舍里氏被这巨大的反差逗乐了,笑得眉眼弯弯,“这是你刚满周岁时,额娘亲手给你绣的。那时候你才这么一点点大,被你皇阿玛抱在怀里,谁逗都不笑,偏偏看见我就咧开没牙的小嘴。”
承祜看着那件古董肚兜,嘴角礼貌地翘起,内心却警铃大作。
他有一种非常不妙的预感。
果然,下一刻,赫舍里氏抬起头,一双美丽的凤眸闪烁着跃跃欲试的光芒,提议道:“承祜,额娘的手艺可没落下。要不再给你做一件这样的小肚兜,好不好?这次给你绣一对麒麟,保佑我的孩儿福运绵长,百邪不侵。”
承祜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不要哇!!”
承祜在心中发出一声震天动地的咆哮。
开什么国际玩笑!
难道真的要他堂堂太子殿下在夏日里穿着开裆裤,外面套一件麒麟绣花小肚兜在紫禁城里招摇过市吗?
承祜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奔腾而过的万千草泥马,决定进行一场温和而坚定的反抗。
他从脚凳上跳了下来,走到赫舍里氏身边,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袖。
赫舍里氏正沉浸在自己绝妙的构思里,低头便对上儿子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眸。
只见承祜那张尚带着几分婴儿的幼态,却已初具绝代风华的脸蛋,此刻正努力地板了起来。
他微微蹙着秀气的眉,那双天生含情、眼波流转的桃花眼,此刻也瞪得圆圆的,企图表现出几分不容置疑的严肃。
阳光下,纤长的睫毛如蝶翼般轻颤,眼角那颗艳色的泪痣,仿佛也因此染上了几分执拗的意味。
这小大人的模样,非但没有丝毫威严,反而透着一股让人心尖发软的可爱。
“额娘,”承祜开口了,“儿臣已经长大了。”
他顿了顿,似乎觉得这句话的说服力还不够,又仰着小脸,用一种近乎控诉的语气,一字一顿地补充道:“我已经不是三岁小孩了!我不穿!我要穿好看的衣裳!”
那语气里的委屈与倔强,清晰得仿佛能化为实质。
赫舍里氏彻底愣住了。
承祜确实说的没错,他不是三岁小孩了,而是四岁。
再加上承祜脸上这信誓旦旦格外认真的表情,赫舍里氏再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那笑声清亮而欢畅,在殿内回荡,驱散了最后一丝属于中宫的沉闷与威仪。
“好好好,”赫舍里氏伸出手指,宠溺地点了点承祜那故作严肃的小鼻尖,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额娘知道了,我们的承祜是大孩子了,不要穿小肚兜了。”
她将承祜揽入怀中,轻轻拍着他的背,语气里满是化不开的柔情:“是额娘不好,总觉得你还是那个需要抱在怀里的小娃娃。既然我们承祜长大了,那额娘就给你做一身最气派的常服,用这匹天水碧的贡缎,再用银线给你绣上云纹,好不好?”
危机解除。
承祜紧绷的小身子终于放松下来,他将脸埋在赫舍里氏柔软又带着馨香的怀抱里,闷闷地“嗯”了一声。
心中不由长舒一口气,好险,好险,差点晚节不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