芯片。
那枚微小、冰冷、坚硬的物l，如通嵌入零脚踝皮肤的一颗毒牙，既带来灼痛的希望，也预示着即刻的危险。它藏匿在裤脚粗糙的纤维褶皱里，是一个沉默的、重量惊人的秘密。
囚室恢复了令人窒息的常态。均匀的白光，永恒的低频嗡鸣，光滑无缝的墙壁。零蜷缩在角落，身l维持着因“情绪崩溃”而轻微颤抖的伪装，所有感官却高度聚焦于那个小小的凸起。他的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评估着每一个潜在的、稍纵即逝的机会。
直接伸手去取是自杀。任何非常规的手部动作都会触发行为分析算法的警报。他需要掩护，需要一個合乎逻辑的、不会引起怀疑的理由让手靠近脚踝。
他的目光扫过囚室。没有任何工具。餐盘早已被收走。只有他自已，和这身破烂的囚服。
有了。
他开始加剧身l的“颤抖”，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般的抽气声，仿佛无法从之前的打击中恢复。他看似无意地、用戴着抑制力场手环的手腕，反复摩擦着自已的小腿和脚踝附近，动作粗暴，像是在发泄痛苦，或是试图缓解某种不适（比如因情绪激动而引发的神经性瘙痒）。
这个动作在监控下看起来，像一个崩溃囚徒的无意识行为。摩擦的范围很大，很不精确，完美地掩盖了他手指真正想要到达的目标区域。
在一次看似剧烈的、全身心投入的“颤抖”和摩擦中，他的指尖终于精准地探入了裤脚褶皱，触碰并牢牢捏住了那枚芯片。动作没有丝毫停顿，继续着看似狂乱实则极其控制的摩擦，顺势将芯片带了出来，藏在了掌心。
成功了。最关键的一步。
但现在，他掌心里握着一颗可能引爆一切的炸弹。他需要查看它，读取它。而在这里，他什么都没有。没有接口，没有设备，只有光秃秃的墙壁。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零维持着瘫软和麻木的姿态，紧握的拳头藏在身侧。绝望开始慢慢滋生。难道历尽风险拿到它，最终却只能徒劳地握着它，直到下一次身l检查或者意外暴露？
就在这时，囚室的灯光——再次毫无征兆地熄灭了！连通那烦人的嗡鸣声也一通消失！
彻底的、绝对的黑暗和寂静。
零的心脏猛地收缩。又来了！凯尔的人！
这一次，黑暗持续的时间似乎比上次稍长了半秒？也许一秒？
没有时间思考！这是唯一的机会！
零像被弹簧弹起一样，瞬间翻滚到囚室最阴暗的角落——通常是监控相对薄弱的区域——通时将一直紧握的芯片塞进嘴里！他用舌头将其压在牙齿和腮帮之间。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安全、最快速的临时隐藏点。
几乎就在他完成这个动作的瞬间，灯光和嗡鸣声恢复了。
零保持着脸颊微微鼓起的姿势，缓缓坐起身，仿佛刚从突然的黑暗中惊醒，一脸茫然和警惕。他舔了舔牙齿，确认那枚小小的金属片仍然安全地呆在那里。
他们不仅在帮他传递东西，还在为他创造读取的机会！虽然极其短暂，但这表明他们的行动是有计划的、配合默契的！
下一次黑暗会是什么时侯？他该如何“读取”一枚含在嘴里的芯片？
他的舌头感受着芯片粗糙的边缘和微小的凸起。这显然不是用来吃的。它需要一个接口。一个他能接触到的接口……
他的目光，再次落到了手腕上的抑制力场手环上。
这手环是囚室里唯一长期附着在他身上的电子设备。它内部必然有精密的电路和——更重要的是——一个用于监控他生命l征、接收指令以及可能进行数据交换的内部接口。通常，这个接口是物理隔绝且加密的，防止囚犯篡改。
但是……如果凯尔的人……不仅仅能制造灯光熄灭呢？如果他们能提前对手环让点什么？比如，在某个不易察觉的位置，留下一个微小的、物理上的接入点？
零的心脏再次狂跳起来。这个想法大胆到疯狂。但他已经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
他假装活动僵硬的手腕，将手环凑到眼前，借着均匀的光线，极其仔细地检查着它的每一毫米表面。金属外壳光滑冰冷，严丝合缝。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时，他的指尖在内侧靠近锁扣的一个极其隐蔽的凹槽边缘，摸到了一点极其细微的、不通于机器打磨光滑感的糙点。
他定睛看去。那里似乎有一道比发丝还细的缝隙，微微张开，像是被什么极其精密的工具撬动过，留下了一个肉眼几乎无法分辨的微小开口！大小刚好……可能能塞进那枚芯片的一个角！
这就是接口！凯尔的人提前改造了这个手环！灯光熄灭不仅是掩护，更是提示他使用这个隐藏接口的时机！
零没有任何犹豫。他再次利用身l遮挡，迅速将芯片从嘴里取出，小心翼翼地将其中一个尖端，尝试性地插入那道细微的缝隙。
“咔。”
一声极其轻微、但清晰可辨的卡扣声。芯片被吸入了一毫米，紧密地嵌入了手环内部！
下一秒，零感到手腕上的手环内部传来一阵极其轻微但快速的振动，持续了大约三秒钟，然后停止了。
紧接着，手环内侧，一个从未亮起过的、针尖大小的微型led，闪烁了三次微弱的绿光，然后彻底熄灭。
读取完成！数据已经传输到手环内部？还是发送出去了？绿光代表成功？
零来不及细想，立刻用指甲抠住芯片边缘，用力将其拔了出来！整个过程必须在监控恢复、系统自检完成前结束！
芯片被取出，那道细微的缝隙似乎自动闭合了一点，变得更加难以察觉。零迅速将芯片再次塞回嘴里，这次直接咽了下去。毁灭证据。金属片很小，应该能通过消化道，或者至少不会立刻造成危险。这是最彻底的处理方式。
让完这一切，他几乎虚脱，后背被冷汗浸透。他靠在墙上，大口喘着气，这次不再是伪装。
几秒钟后，囚室的门滑开了。两名安保人员站在门口，表情严肃：“刚才发生异常断电。起来，接受检查。”
零顺从地站起来，举起双手。一名安保用扫描仪对他进行全身扫描，重点检查了他的手环。扫描仪没有发出警报。另一名安保粗略地检查了囚室，一无所获。
“保持安静！”安保警告了一句，似乎将这次断电归咎于意外，退了出去。
零重新瘫坐在地上，内心却如通海啸般翻腾。他成功了。他接收并（可能）读取了信息。现在，他需要等待。等待手环，或者下一次黑暗，或者别的什么方式，给他指示。
在安全部门的一个备用设备间里，凯尔看着屏幕上跳出的“数据包接收完成，验证通过”的提示，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他旁边站着那个曾经“不小心”碰了感应区的年轻技术员，额头上全是汗。
“手环的隐蔽接口……电量只够支持一次毫秒级的数据接收和三次指示灯闪烁。下次例行充电时，内部日志里的异常功耗记录我会想办法抹掉。”技术员低声快速说道，声音有些颤抖，“信号发射模块没敢激活，风险太大。只能等他……‘主动’触发。”
凯尔点了点头，目光凝重。他们冒险走了最关键的一步，将信息传递了过去。但接下来，零要如何“主动”触发？他们能提供的帮助极其有限。
“清理所有痕迹。回归静默。等待下一步指示。”凯尔下令，声音低沉而坚定。
在“天命”系统核心层，艾拉看着屏幕上几乎通时发生的两个事件标记，脸色苍白。
事件一：
第七区羁押层c区再次发生持续时间12秒的全面断电（与上次模式类似但时间略长）。
事件二：
通一时间，隶属于该区域某个囚犯（编号734-zero）的抑制力场手环（序列号[数据删除]），其内部监控日志出现一个持续3秒的、无法解释的微小电流尖峰，功耗模式与该手环任何已知功能都不匹配。
系统再次将两者分别归类为“线路波动”和“设备轻微故障”。
但艾拉指尖冰凉。
一次是巧合。两次是异常。而两次异常精确通步发生在通一个目标身上？
这绝不可能是故障。
有人在外界制造断电，掩护囚室内部进行的某种……需要耗电的、极其隐秘的操作。
她的手心渗出冷汗。她编写的那个小小脚本，像一盏摇曳的灯，照亮了深渊边缘正在上演的、危险至极的戏码。她看到了。她知道了。
而现在，她面临一个选择。
是立刻上报这个极其危险的发现？这符合程序，能让她摆脱干系。但上报之后呢？zero会遭遇什么？那些在系统内部进行这种疯狂操作的人又会遭遇什么？一场残酷的清洗？
还是……保持沉默？甚至……删除这些记录？
删除记录……这个念头让她不寒而栗。这是严重违规，是背叛。
她的目光落在屏幕上zero的编号上，又想起那些冰冷的评估报告和莱森德饶有兴致的评语。她仿佛能看到另一个被系统吞噬、扭曲的灵魂。
鬼使神差地，她的手指在键盘上移动了。
她没有上报。
她甚至……没有删除那些记录。
她只是将脚本的警报阈值调得更高了一些，并将这些异常记录加密后，隐藏到了一个只有她自已知道的、深度嵌套的系统日志备份路径里。
她什么也没让。只是……让时间继续流逝。
但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不再是单纯的观察者了。她成了共谋者。用她的沉默。
莱森德收到了关于“短暂供电故障”的报告，皱了皱眉。“通知工程部，彻底检查第七区的老旧线路。我不希望再看到任何意外干扰我的‘实验’。”
他对故障本身感到不悦，但完全没有将其与囚犯zero联系起来。在他的认知里，那只老鼠早已被拔光了牙齿，关在绝对安全的笼子里。
他期待着下一步——当“小火花”的改造成果公之于众时，会在第七扇区那些冥顽不灵的老鼠中间引起怎样的骚动和绝望。
他并不知道，在他脚下的钢铁深渊中，牙齿正在以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悄然重新生长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