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总算驱散了云州上空盘桓数日的阴霾。
王府后院那方小小的池塘,水面被微风吹皱,荡开一圈圈细碎的涟漪。
李辰安又来这钓鱼了。
然而,突然他眼角的余光里,一个灰色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池塘的另一侧。
是空蝉。
他依旧穿着那身毫不起眼的深灰色宦官服饰,手里捧着一小袋鱼食,正慢条斯理地、一粒一粒地往池塘里撒着。
他的动作很轻,脸上甚至还带着孩童般的笑。
李辰安心里“咯噔”一下,差点把手里的鱼竿扔出去。
(卧槽!阴魂不散啊!老子走到哪儿他跟到哪儿,这还让不让人活了?!这哪是监视,这他妈是贴身保姆!不对,是贴身狱卒!)
他烦躁地动了动鱼竿,换了个姿势,试图用草帽的阴影将自己整张脸都盖住,假装没有看到他。
可惜,空蝉已经先行说话了。
“殿下的雅兴,真是与众不同。”
空蝉的声音,轻飘飘地从池塘对岸传了过来,清晰地落在他耳边。
“咱家在宫里,也见过不少皇子宗亲,他们或爱弓马,或喜笔墨,像殿下这般,独爱这一池静水的,倒是头一个。”
李辰安只是含糊地“嗯”了一声。
(废话,你见过哪个坐牢的犯人不喜欢放风的?)
空蝉似乎并不在意他的冷淡,他将最后一粒鱼食撒进水里,拍了拍手,缓缓地绕着池塘走了过来。
“咱家昨日,在城中随意走了走。”空蝉在他身旁站定,目光依旧落在水面上。
“见到了铁匠铺子里,铁匠们不用人力,而是用水流驱动巨大的铁锤,锻打铁器,那力道,咱家看着都心惊。”
“在田间地头,还见到了农人们扶着一种新式的犁,耕作起来,比寻常快了不少,嘴里还哼着小曲儿,那精气神,倒不像是在干苦役,反像是在游春。”
“还听说了,城里新开的学堂,不教四书五经,反倒教些算术、地理之类的杂学,连老师,都是些账房先生和商队管事,真是闻所未闻。”
他这分明在告诉李辰安——你在云州搞的那些小动作,我,都看见了,也都记下了。
李辰安一把将鱼竿插在旁边的泥地里,摘下草帽,脸上堆起了热情洋溢的笑容。
“哎呀,让公公见笑了!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小玩意儿,不值一提,不值一提!”他站起身,亲热地扶住空蝉的手臂。
“这不都是被逼的嘛!云州这地方,您是知道的,穷啊!本王这也是没办法,只能瞎琢磨些法子,好让大家都能填饱肚子,省得他们天天来王府门口哭穷,吵得我头疼。”
“殿下过谦了,”他轻轻地从李辰安手中抽出自己的手臂,“能将这不毛之地,治理得如此井井有条,人人有活干,户户有余粮,这可不是瞎琢磨就能办到的。”
“咱家对殿下说的那些杂学,倒是很感兴趣。尤其是那个叫什么物理和化学的,听说还是殿下您亲授?”
“不知咱家,可有这个耳福,去旁听一二?”
李辰安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旁听?我信你个鬼!你个死太监坏得很!你这是想亲自下场,看看我到底藏了多少私货吧?!)
但他能拒绝吗?
他不能。
“当然!当然可以!”李辰安的笑容愈发灿烂,“公公想听,那是给了本王天大的面子!只是本王最近偶感风寒,嗓子不适,这课嘛,暂时停了。”
“要不等过几日,等本王身子爽利了,再专程为公公您开一堂?”
“哦?”空蝉歪了歪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那可真是不巧。”